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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 第21頁

作者︰余眇

「好一句萬事開頭難。」風煙氣喘吁吁地道。才一會兒功夫,她已經滿頭大汗、渾身泛力了,但血液中流淌的不安分因子卻被激顯出來,她征服過冰山與沙漠,難道還怕兩根普通的拐杖?笑話。

「甜兒,扶著我,再來!」她揚起滿滿的斗志,或許她的生命又有了個新起點。

她可以忘記司徒暮,忘記司徒暮對她的好,為她所做的一切,但就是不能忘記自由,被圍牆圈住的世界對她來講太狹小了。她的心向往更高更遠的地方,有風的地方,隨風自由飛翔的地方……

司徒暮在御書房內來回反復地踱著步。他想去暮宮看風煙,他們已經十多日未見面了,但又害怕,害怕風煙不動聲色的木然表情。正如她那日在馬車上說的,她對他只有感激,可悲的是這感激也是敷衍的。

他記得她待在皇宮的那些日子,分明是依賴他,甚至有時候是黏著他的。那時,她即使是悲傷但也不會冷然待他。是的,他清楚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他是她的惟一。好比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是他親手毀了這個可以讓他們倆廝守的機會,他使得溺水的人突然清醒認識到,一根稻草是救不了命的。

風煙似乎就在一剎那認清了一切,于是她冷漠地放棄掉,轉身與他保持距離。她又開始不屑于他的點滴關懷與照顧,她的靈魂更加虛無飄渺、難以捉模。

躊躇半晌,他克制不住自己,仍就決定去暮宮。就算冷眼對他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一直以來都得不到她一絲溫情。

「甜兒,快看!我已經自己能走這麼遠了!」前頭的風煙回首興奮地大喊,嘴角燦爛的笑容難掩削瘦的臉龐。「甜兒,你走得快點,來追我。快呀……」

有著一段距離的領先者興致勃勃,然後不顧自己已一身汗水奮力走向前,十多日練習使用拐杖總算是略有成效。

有多久?自從山崖摔下來後她就不再有過暢快的歡顏與心情,而游歷四國的豪爽也差點在司徒暮自私的愛河中溺斃。現在,她夜晚坐于窗前沉思,心情猶如一潭明鏡清水,憶往事成雲煙。原來,前生種種不過如此,是自己太過沉浸于失去行走能力的哀思里,才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一個自由的靈魂。

她該感謝蘇笑世,僅副拐杖,寥寥數語就為她烏雲密布的人生撥雲見日。他同司徒朝一樣是她生命中的守護神,皆在她走投無路絕望的時候扶她走過一段坎坷。

「甜兒,明天……不,我想十幾天後,我就可以完全自己行走了。你看……」

「小姐當心!」蘇甜的提醒仍是慢了一步。運動得有些精疲力盡的風煙一時不穩,整個身子撲向大地。唉,反正她身上的淤青傷處在這些日子里已添得多了,再多上一兩處倒也不礙。

吻著冰涼的地面,風煙自我解嘲地苦笑,一次小小的跟頭怎可能打擊她滿滿的信心?乏力支撐不起沉重的身體,她認命地等待蘇甜的幫忙。但在大片的陰影當頭罩下時,她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陰沉、威嚴的臉。原以為他不會再來看她了。

「你就非得要這樣作賤自己才覺得快樂司徒暮厲聲喝問,下抿的唇顯出他的憤怒。

「那你何苦來讓我作賤呢?九五之尊的你何不讓我自生自滅呢?」她冰冷的言語令特地趕來的人如五雷轟頂。

「都到這分上了,為什麼連守候的權利都不給朕?朕做錯了什麼?」他彎下腰,拉近彼此的距離。

「沒有錯與對,只有該與不該。王爺自重,風煙僅是一縷輕煙,不值你留戀。」

「不,恐怕朕是一粒塵埃,挽留不住你的視線吧。」他冷哼。

「王爺請別自尋煩惱。」她不願與他太過接近,」甜兒,扶我起來。」

「不用喚甜兒,朕在這里,你不需要其他人。」司徒暮霸道地抱起癱瘓在地的無情女子。

她閉上眼躲避另一人的容貌,就像從前一樣冷漠對之,剛才興奮的心情在遇到他後已一掃而空。

司徒暮沒將懷中人抱回房間,只在大樹下的石椅上覓到一方休息處。

「你沒有睡意,何故借此躲我?」他不是傻瓜明白她無聲的拒絕。

裝不了就坦然面對,她睜開眼,望向另一對眼眸的隱密處,表情全無。

「風煙,不要這麼對朕。」他受不了這種緘默的懲罰。

「唉……」被要求的人除了嘆氣也只能嘆氣,她由衷地感到無能為力。

「不要離開朕,再也不要離開朕。你不愛朕沒關系,但一定要留在朕身邊。」他抓住她片刻的軟化。

「好。」若兩個月前她一定會如此回答,可是此刻她只有緩緩搖頭,「有可能的話我想離開西京。」

司徒暮臉色大變,他想到她在練習以拐杖行走,也注意到她臉上已不顯眼的淤青及外衣上沾染的灰塵。

「為什麼?你都不能行走了還惦記著什麼天、什麼地,還要盤算著去蹬什麼青山,去渡什麼大海,去闖什麼沙漠。別忘了你的腿是怎麼殘的,你不怕有一天會尸骨不存嗎?」

「能死得其所,風煙甘願。」她倔強地堅持,一如繼往。

「朕不會答應的,哪怕只能留住你的軀殼。」他也是照舊不妥協。

「我不阻止王爺的霸權,王爺何苦攔截我的自由。」

「說到底,你是怪我沒答應讓你當皇後,好,大不了我封兩個皇後。」他咬咬牙,這是最後的退步,寧有兩個皇後也不能廢芙蓉皇後,理由很簡單,就為他的國家,他的政權。

「真自私。」她嘲弄地微笑,「我與皇後不搭界放心。」「究竟要朕怎麼做?」「離我遠遠的,別再來看我就可以了。」她下定決心將他傷得面目全非,他們之間最大的錯誤就是一個「情」字。

久久……她听到了他體內有樣東西如易碎器皿般破裂的聲音。

司徒暮是令人心疼的一臉迷惘,他惶惶地放開懷中人,似無主游魂般起身離開,口里喃喃自語︰「怎麼會?怎麼會?」

是啊……怎麼會?她怎麼會討厭他?就算不愛,也不能討厭啊……

他為她所做的竟換來討厭?他該相信嗎?

還是沒有答案……

簡陋的客棧房間內,一盞昏暗的油燈下,蘇笑世伏案疾書。在東之國流浪半年,他只能提筆給風煙寫第二封信,算算日子,她也應該拾掇起凌亂的心緒,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風煙︰

挑燈夜戰,全為你能于九月八日東之國京都東夷西城門相見。一個人的漂泊實在孤單,所以帶著蘇悲、蘇甜乘馬車投入我的懷抱吧。我們相攜邀游天下,相信必不會有憾。我將在城門口守候三日。

蘇笑世他寫完信,將只有幾行字的信箋小心翼翼折疊好,套人信封。一個月後,風煙可收到他的信。數月的逃亡,他不但不覺辛苦,而且還樂在其中,幸運的是他在游山玩水的同時竟無意間遇到了當世的神醫——鬼怨,也許在他無止境的糾纏下,鬼怨會答應醫治風煙。

「喂,你到底要把我綁到什麼時候?」房間一側陰暗角落里,一個深沉沙啞的嗓音打破了寧靜。

「直到你肯答應醫治風煙的腿。」他懈洋洋地回答。雖然這位當世神醫因不明的原因不願下山救人,但他仍一不做、二不休,將她綁至東夷。

「你……」鬼怨強忍住怒氣,「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醫治那人的。」她堅信「士可殺,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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