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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情花開 第2頁

作者︰甄情

「另一尊觀音佛像在對面的工房里。」中年男子不待耿烈問便行解釋。

雹烈點點頭。「兩尊佛像一樣大嗎?」

「觀音像是坐姿,矮一點寬一點。我帶您去看。」中年男子再領耿烈走向對面的工房。另兩位男子先行,江姑娘眨著一對靈慧的眼楮,默默走在中年男人身邊。

「請問您是江師傅的公子嗎?」耿烈問。

「喔,不是。師傅獨生一女,」中年男子看向江姑娘。「您已經見過了。我是他的大徒弟,叫姚松青。」他指向走在前面、年紀與耿烈相仿的男子說︰「他是我四弟姚柏青,也是我的師弟。另外那個胖小子是小大昌福,他跟著我們打雜。我們都要和佛像一起東渡日本。」

雹烈的眉頭一皺,因為姚松青比了一圈的手勢中似乎包括了江姑娘。他會錯意了吧?「弘海大師吩咐我除了要小心載運佛像之外,還要載一些顏料、工具,和幾位師傅。听江姑娘說江師傅己經仙逝,那麼乘客就是你們三位?」

「四位。」姚松青說。「小犬雖然只是打雜,但也不可或缺。」

雹烈把眼楮轉向江姑娘,毫不掩飾的挑高眉毛。「她也去?」

「當然。」姚松青振振有辭道︰「憶如非去不可。彩繪佛像的工作非她莫屬。她可是咱們泉州赫赫有名的佛像畫師。」

雹烈的嘴角往下扯。太夸張了吧?她才幾歲?就算她打從出娘胎就會握畫筆,也不過才畫了十幾年。如果這個女娃真的名氣響亮,那叫那些浸濕此道數十年的老資格男畫師情何以堪?

「她不能去。」他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江憶如一對原本已經夠大的鳳眼睜得更大,明亮的瞳眸中滿是不解。

合力推開了木門的姚柏青和胖小子也轉身過來盯著耿烈,似乎連露了面的觀音佛也在含笑等他的回答。

「因為我的船是貨船,我的船很少載乘客,而且從來不載女人。」

江憶如上前兩步逼視他。耿烈整整比她高了一個頭,她仰著頭看他,毫不畏懼,似笑非笑的︰「恐怕這次你的船要破例了。」

他亦含笑迎戰,傲然道︰「不可能。我是船長,也是船東,我決定不載女人,我的船就不會載女人。」

江憶如和姚松青交換一個默契的眼光,然後江憶如退開一步,由姚松青發言。

「耿爺,您不了解……」

雹烈打斷姚松青的話︰「叫我耿烈就好,或是叫我船長。反正別叫我耿爺,我听了渾身都不自在。」

「耿……船長,」姚松青繼續說︰「您有所不知,我們善寶齋近七年來所有的佛像都是由憶如負責彩繪。這些年來我們善寶齋能夠聲名遠播、訂單不絕,憶如功不可沒,師傅生前也甚倚重憶如。」

「我看了她畫的蓮花,的確畫得好,我也相信她是個著名畫師。可是要飄洋過海到日本國去,非比尋常,我想你們還是另外找個男畫師吧。」

「憶如不能去的話,我們也不去!」姚柏青揚聲道。他旁邊的胖小子連點了好幾次頭應和他的說法。

「是的,耿船長。」姚松青再以極為肯定的語調證實︰「我們要與憶如共進退。如果您堅持不載憶如,那您只能載未完成的佛像去日本,弘海大師如果怪我們違約,我們只好把責任推給您。大師去年已經付了七成訂金,包括我們必須到日本用他供應的木料雕刻六尊小佛像的工錢,我們都不會退款。」

雹烈瞟向江憶如,她一副置身事外、胸有成竹的泰然模樣,更令他不想讓步。「弘海大師只說有四、五位師傅會與佛像同行,他沒有說明其中有女人。怎麼能把責任推給我?」

「我們不是故意違約。」桃柏青又插嘴。「是您害我們違約!」他的口氣頗有敵意。

「四哥,」當事人總算開口了。「耿船長有他的原則,他也沒有錯。」她倒像個平息紛爭的和事老。「我們把責任都推給他的話,似乎不近情理。」她娓娓的、像個循循善誘的夫子那樣說話。「耿船長,您不知道先父為這兩尊佛像付出多少心血。從去年年初弘海大師交付訂金後,先父就把這份榮幸當作是畢生最大的挑戰。他連續兩個月深入山區,選擇上好的巨大樟木,可能就在那時受了風寒,種下病因,咳嗽一直未能治愈;他不听我們的勸,一定要親手雕出兩尊佛像的粗胚。今年開春時,他的病情轉劇,但仍不肯臥床休息,堅持他撐得住,硬是要在工房里指導姚大哥和四哥雕刻佛像,直到他昏厥,卻已……」她哽咽得幾乎無法說完。「藥石罔效。」

她慢慢的抹掉頰上的淚,那張梨花帶雨的娟容,說不出有多麼的楚楚可憐。「先父彌留之際,仍念茲在茲,囑咐我一定要隨兩尊佛像到日本,保護它們不受潮,精心為它們彩繪。」

雹烈剛才的決心正在一點一點的動搖。

她不說話了。既不求他,也不怪他,只拿一雙水瀚瀚的眸子瞧他,瞧得他渾身不對勁,瞧得他這高大驃悍的身子似乎矮了一截,瞧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她也只不過是那麼柔柔婉婉的說了一段話,卻隱隱有股摧毀他堅強意志的力量。

「江姑娘,我同情你的立場。」他清清喉嚨,不習慣自己說出這麼軟性的話。「可是,你要知道,海上風浪險惡,行船時搖擺不定,初次上船的人常常會吐得七葷八素。」

「我不怕。」她挺直柳腰,拉高脖子,擺出一副女英豪視死如歸的豐姿。「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要完成我爹生前的遺願,我要代他去看這兩尊佛像安座在日本國的南福寺里。」

雹烈皺眉,大感不妙。「我們還可能遇到日本倭寇或中國海盜搶劫,他們不止搶劫財貨,還可能……部色。」

姚松青與姚柏青的臉色都變了一下。

泵娘她臉上卻浮現淺笑。「那簡單,我可以扮成男人。我從小就常常穿男裝隨我爹出入各地的寺廟,只有極少數熟稔了的女尼懷疑過我的性別。」

那些不懷疑的人都是瞎子嗎?她那張吹彈可破的玉顏,怎麼可能像男人!

「就算你能穿男裝扮男人,欺瞞得了別人一時,你也能和我船上所有的船員同桌共餐、同艙而眠嗎?」

她張口結舌,總算被他嚇著了。

他趁勢迫擊︰「江姑娘,你可能不諳世事,不知道男人的心有時候比風浪還險惡;尤其是久困于海上,對女人非常饑渴的男人。我的船員都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他們可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萬一你上了船,到時候我管不住他們,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會保護她!」姚柏青上前兩步昂然說。氣勢是夠了,可惜他扁瘦的身子教人不敢寄予厚望。

雹烈淡淡一笑,也向姚柏青走近兩步。「你以為你保護得了她?」他忽然伸手推一下姚柏青,好像也沒怎麼用力,姚柏青就連退了好幾步,要不是胖小子伸手擋一下他的背,說不定會跌倒。

眾人皆錯愕,耿烈把手收回到胸前交叉,好整以暇的說︰「現在你有點了解什麼叫大老粗了嗎?我向你保證,我多少還念過幾年書,懂得一點禮法,比他們斯文多了。」

「你……」姚柏青站直了身子,雙手握拳,一副咬牙切齒狀。奈何人家魁梧健壯,即使他頃刻之間多出一對拳頭,恐怕也奈何不了人家。

「四哥,」江憶如用縴縴玉指拉下姚柏青的拳頭。「我想,為了達成我爹的遺願,你們還是跟佛像到日本去,履行我們和弘海大師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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