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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早渡 第23頁

作者︰燕燕于飛

那人獨佔一桌,慢慢地為自己斟著酒,小口地啜著。他一襲白衣,斯文中帶著貴氣,舉手投足間都給人閑適的感覺。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給凌霽月的第一印象,卻是寂寞。

雲洛依回過神來,發現凌霽月疑惑地望著自己,溫婉一笑,解釋道︰「你看,那個穿白衣的公子,就是戶部尚書之子衛徇,上次要不是他,我只怕沒那麼容易能夠見到你。」

「原來是他。他那時這般幫你,我本當好好謝他,既然今日在此地偶遇,我們自然不能失了禮數。洛兒,我們過去吧。」凌霽月笑笑,拉了她向衛徇那邊走去。他听雲洛依說起過他,當初如果洛兒沒有他的幫助,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經歷多少風霜,才能進入侯府。對于這個男子,他只有感激。

「衛公子,不知可否還記得雲洛?」雲洛依走到衛徇面前,欠身福了福。

衛徇原本神色怔然地握著酒杯,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听到有人喚他,抬頭一看竟是雲洛依,神色間閃過一絲驚喜,慌忙起身道︰「原來是寧王妃,衛某怎麼會不記得。」

「衛公子,當日洛兒承蒙公子照顧,在下感激不盡。」凌霽月拱手,真摯地開口道謝。

衛徇這才發現雲洛依身邊竟還伴著一名男子,不由得怔了怔,方才笑道︰「不敢,閣下是……」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凌霽月,那麼俊雅的男子,就如同天邊的皓月一般隱隱閃動著光華,卻又含而不露,不會令人感到招搖。難道他就是……

「在下凌霽月。」柔和地望了雲洛依一眼,他含笑道。

丙然。衛徇的眸子微微黯了黯,隨即笑道︰「原來是安遠侯,衛某久仰了。兩位請坐,寧王妃能夠與侯爺相聚,衛某也就放心了。」他向小二招了招手,「添兩副碗筷上來。」

「是,爺。」

三人落了座,寒暄了幾句後,便一邊品酒用膳一邊交談起來。凌霽月原本所學極廣,對天下形勢又有很深的見地,衛徇也是名門之後,憂國憂民之人,兩人一番暢談之後,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雲洛依安靜地坐在一邊,並不插話,只是靜靜地听他們說。她輕啜了口凌霽月特意為她點的清茶,淺淺地笑著,溫婉而嫻雅。

「君若天上雲,儂若雲中鳥,相依相戀,天上人間。君似湖心水,儂似水心花,相親相憐,浴月弄影。人間緣何聚散,人間何有悲歡,但願與君長相守,莫若曇花一現。」酒樓上的歌女清婉地唱著,原本唱著市井的小曲,這時忽然換了一曲清麗而委婉的情歌,仿佛是痴情的女子在向情人述說自己的心願,直白而摯誠。

雲洛依細細地听著,心緒不由得跟著這曲調起伏。

「人間緣何聚散,人間何有悲歡,但願與君長相守,莫若曇花一現。」這詞,這曲,訴說的豈不正是她長久以來的心願?

那歌女唱完一曲,抱著琵琶一桌一桌地討賞。不一會兒功夫,已經來到雲洛依面前,欠了欠身子,清清脆脆地開口道︰「姑娘,給點賞吧。」

雲洛依含笑點頭,剛想自繡囊中取出銀兩,卻見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迎面擦過,筆直向凌霽月的胸膛插去。

凌霽月與衛徇正相談甚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酒樓之上竟會有人要取他性命,猝不及防之下,匕首已堪堪觸及衣襟,即將透衣而入。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千鈞一發之即,凌霽月中指指節叩擊在匕首之上,「當」的一聲,刀鋒落地,只剩下刀柄還留在歌女手中。

那歌女被震得虎口發麻,臉色大變,隨即雙足狠踢桌腳。只听得「嘩啦」一陣聲響,酒水菜肴撒了一地,桌子也斜斜向雲洛依倒去。凌霽月一驚,匆忙穩住傾倒的桌子,一手將雲洛依拉到一邊。

然而,這一耽擱之下,那歌女早已自一旁的窗戶越出,鴻飛冥冥,不見了蹤影。

第9章(2)

凌霽月眼看她離去,要追已然不及,只得苦笑一聲,自地上撿起那半截斷刃。小心地以兩指夾著刀鋒,對著陽光細看。陽光照射之下,刀鋒隱隱地泛著幽微藍光,竟是一柄淬了毒的匕首。

「凌兄,這是怎麼回事,究竟是誰要殺你?」衛徇驚魂未定地問道。凌霽月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竟然膽敢在這飛鳳樓里公然下手。

凌霽月搖頭,淡淡道︰「我不知道,或許是她找錯人了。我在南燕,都不曾遇過這等事。而今在長安,更是深居簡出,哪里會與人結怨?」

他嘴里說得淡然,心頭卻知道絕不是那麼回事。且不提這歌女身手敏捷,武藝不凡,只單從她一招失手,立刻毫不戀戰地退走來看,就知她定是久經訓練。這樣一個殺手,又哪里會找錯要殺的對象?只是,洛兒即將啟程回南燕,他又如何能令她擔心?

「可是……」衛徇還是隱隱覺得不妥,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事情真會像凌霽月說的那麼簡單嗎?他回頭望了望雲洛依,她雙頰微紅,衣裙之上也沾了酒漬,看來是受了驚嚇。然而即使是這樣,她卻依然有著她的溫婉寧定。

「衛兄,你我今日初見,本當盡興而歸,可惜竟遇到這等敗興之事,在下就先帶著洛兒回府了。如若衛兄有空,不妨時常到我那安遠侯府小坐,凌某必當虛席以待。」凌霽月笑笑,拱手向衛徇道別。

這飛鳳樓上,經這般鬧騰,早已是人心惶惶,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客人竟已走了大半,店小二搓著手,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臉色都泛白了。這種狀況之下,叫人哪里還有繼續飲酒聊天的興致?

看著四周的一片狼藉,衛徇苦笑道︰「也只好這樣了。凌兄放心,小弟屆時一定會到府上叨擾。到時,只怕凌兄會嫌小弟走得太勤,閉門拒客了。」

「衛兄說笑了,凌某就此告辭。」他輕握了一下雲洛依微泛冰涼的柔荑,溫雅地笑道。

雲洛依回眸,回他柔婉的一笑,隨即向衛徇欠了欠身子道︰「衛公子,妾身告辭了。」

「兩位走好。」衛徇拱手,目送兩人離去,心頭一陣悵然。她的手永遠是握在凌霽月的手里,永遠……

她,終于還是離去了,回到南燕。而他,沒有去送行。

「侯爺,雲洛走了。」總管趙福垂手恭立一邊,覷著凌霽月的神色,小心地說道。他不明白侯爺與雲洛之間的糾纏,只知道,侯爺對她,是有感情的。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讓她隨南燕使者離開,去那遙遠的千里之外?

凌霽月負著雙手,望天。他這般地看天,已經看了半個時辰。如今是暮春,天卻很藍,比早春更藍,萬里無雲,是很澄淨很純粹的顏色。偶爾飛過幾只不知名的鳥,卻都是形單影只,就像他,也像她。

雖然他表面上是那麼的平靜,然而,听到趙福的話語,負在背後的手依然情不自禁地緊了緊。他似有似無地回答了一聲︰「嗯。」

「您不去送送嗎?」

「送?不送了。」凌霽月幽幽地嘆息一聲,想起昨夜兩人的話別……

那時的月色很好,天卻不是藍的,夜里的天,總是黑沉沉的。她輕輕偎在他懷里,身子泛著冷。他緊緊地摟著她,卻給不了她溫暖,因為,他也是冷的。

「霽月,明天我就要走了。」她幽微地道,縱然有委屈,有不願,卻還是會走。

「嗯,回到南燕,要好好照顧自己。」他含著離愁,殷殷叮嚀。

她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你才該好好照顧自己。你要記得,你的身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如果傷了,我只怕也是要跟著吃苦。」她想起那個刺客。她不是傻子,怎會相信他輕描淡寫的說辭。但他不要她擔心,她就不擔心。她是明白他的,只要他多留心點,沒有什麼人可以傷害到他。所以,她用自己逼著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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