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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隱 第16頁

作者︰斐燕

抬眸,對上一雙澄靜的眼楮。她揚眉一笑,道,「你的這位門生可總算醒了。我和荊姑娘出去再煎幾帖藥,你在這里好生看顧著他。」

說罷,拉著荊芸秀走了。

望著關起的房門,夢無痕淡淡一笑。

荊孝儒從黑暗中醒來,只覺得渾身酸痛,一點氣力都沒有。眼楮望出去,也是朦朦朧朧的一片。合了合眼,再睜開,依稀地看見有人影晃動。又過了一會兒,一杯水遞到他唇邊。

正是口干舌燥,于是立刻張嘴喝了。一杯水下去,火燒般的嗓子得了滋潤,好受許多。再次抬眼,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只見一個青年男子正靜靜站立榻前,竟是多年未見的熟悉容顏。

「恩……恩師。」荊孝儒激動地叫道,手指驟握成拳,整個人掙扎著就想從床上坐起。

夢無痕按住他,安撫道,「沒事了,孝儒,臨安王府的人找不到這里。你且好好休息,一切等養好傷後再說。」

「恩師,朱棣已經反了,各路諸侯都開始群集響應,連臨安王也要反了。再這樣下去,別說青河縣,就是京城也撐不了多久。恩師,孝儒求求您,回去吧,朝廷那邊,皇上和娘娘那邊,都在盼著您呢。」荊孝儒吃力地說著,目光卻好象點燃了火,熱切地燃燒著。

如今震遠將軍莫雲飛已死,朝廷再無足以抵擋朱棣大軍的將領。若是這時夢無痕回去,以他的名聲人望,不啻久旱甘霖,必能大振軍心,保得京城無恙。

避開他熾熱的目光,夢無痕淡淡道,「你好好休息,記得莫要勞神。朝廷的事情,皇上自有打算。」

「恩師——」

「切莫再多說了。」為他掖樂掖被子,夢無痕道,「青河縣目前你是待不下去了,而今京城大亂,等你傷好些了,我暫且安排你去江南,過一陣子情勢若好,你便重回朝廷,若是——」他頓了頓,接道,「你便帶著你妹子一起,尋塊清靜地方度日吧。」

心頓時涼了下來,荊孝儒掀了掀唇,道,「恩師,您是先皇封的太傅,執掌六部之首的吏部,朝廷內外多少人唯您馬首是瞻。如今皇上有難,您如何忍心袖手旁觀?」

眸中掠過一絲異色,沉默一下,夢無痕道,「孝儒,這幾年來,你盡心竭力將青河縣治理得井井有條,為的是什麼?」

「為報皇恩。」荊孝儒毫不猶豫地道。從前他只是一介寒儒,當今聖上卻給了他入仕的機會,他自當盡心竭力以報知遇之恩。

「你可知,有些東西比皇恩重上許多?」夢無痕輕嘆一聲。

「恩師的意思——」

望瞭望他,夢無痕不再多說,徑自推門離去。

※※※※※※

寺院的廂房很是簡陋。除了桌椅床榻之外,就是一具書架。

書架上堆滿了佛經,薄薄地積了層灰,想來很久沒有踫了。

夢無痕抽出一本,掭亮了油燈,展卷而讀。

「外道所說不生不滅,以生顯滅,滅尤不滅,生亦不生。我說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不滅,所以不同外道。」

合上經書,夢無憂微微一嘆,「佛曰,生即是滅,滅即是生,一切都屬無相。然而事到臨頭,又有多少人看得破?」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慕容華衣走進來,笑道,「看得破什麼?」

她手里拿著一盤香氣騰騰的米糕,嵌著女敕紅的棗子,煞是好看。將盤子擱在桌上,她拿過那本佛經,草草翻了幾頁,又扔下了。

「這佛啊禪啊恁得深奧,你何必跟著攪和?如果人世間真如佛經所說,那恐怕人人都去當什麼和尚尼姑了,天下不大亂才怪?」

抿唇一笑,將米糕推到他面前,慕容華衣接道,「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了,來,嘗嘗看這個。餓了一天了,浩然樓里也沒來得及嘗到美食,真是可惜。」

嘗了一口,夢無痕笑道,「你做的?」

「你知道我弄不來這些。是那位芸秀姑娘親手下廚做了,紅著臉托我幫你送來的。」似笑非笑的,慕容華衣道,「怎麼樣?手藝還不錯吧?」

「嗯,很好。」甜而不膩,入口香滑,可見是下過功夫的。

瞅了他一眼,慕容華衣道,「芸秀姑娘手巧,我可做不來這些。

「華衣,你這是怎麼了?」夢無痕失笑,道,「我怎的聞到一股酸味?」

斜了他一眼,慕容華衣扯著他的衣袖,道,「我有些悶,陪我出去走走。」

夢無痕微微一笑,隨她出了門去。

夜風乃大,尤其是在山上,樹葉子嘩嘩地響。

兩人一路無言,穿過林間小徑,不知不覺間來到後山一處平台。此處地勢極是開闊,極目遠眺,端是月如銀盤,雲霧繚繞,望不見盡頭。

慕容華衣抱膝而坐,道,「沒想到青河縣外這麼一座不知名的山墩子上,竟然也有這種好地方。」

「這山連綿數百里,重巒疊嶂,向北直通天涯谷,哪是什麼不知名的山墩子?」夢無痕笑道。

「難怪你帶著荊孝儒一路直奔覺念寺。原來這里已經算是天涯谷的地盤。來到這里,他們算是真正安全了。」

以天涯谷的赫赫聲威,就算是臨安王也不敢輕撩虎須。何況為了個小小的縣令,得罪武林中最大的勢力,實在得不償失。

夢無痕淡淡一笑,在她身邊坐下,「臨安王總不至于搜山吧。」

望著天上的月亮,慕容華衣靜默了一會兒,忽然跳起來,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華衣?」夢無痕喚了一聲,卻看到那紅色的身影已經跑開老遠。

搖了搖頭,他索性靠著山壁,閉上眼。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這樣的夜晚,他倚著山壁,指點少年劍術。一招一式,傾囊相授。猶記得每悟出一招劍式,少年眼中便會流露出逼人的華彩。

到後來,這種華彩一點一點凝結,到最後成就了他一身睥睨天下的氣勢與野心。

有時候也會想,他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師父讓他在武林和朝廷中做選擇,他選擇了朝廷。然而,卻沒有成為一代良臣。先皇遺命,病榻之中托他輔佐新帝,他允了,卻沒有做到。悉心教授,盡得真傳的唯一傳人,掀起腥風血雨,妄圖問鼎中原。

樁樁件件,都仿佛在嘲弄著他的宿命。

微微一嘆,抬眸,卻發現慕容華衣抱著個壇子,正施展著上乘輕功,朝這邊掠了過來。

「接著。」一聲嬌叱,那壇子在空中打了個轉,迎面拋了過來。

一伸手,輕輕松松接個正著,夢無痕朝那壇子瞅了幾眼,奇怪地道,「這個……似乎是酒壇子。」

「沒錯,就是個酒壇子。」慕容華衣點了點頭。

「這壇子里,是酒?」夢無痕蹙眉。

「酒壇子里裝的,自然是酒。」慕容華衣理所當然地道。

「可是,這里是寺廟。」深更半夜的,她哪里弄的酒?

「你沒有听說過嗎?有和尚的地方,就一定有酒,一定有狗肉。」打從進了這覺念寺,見著的和尚個個腰粗膀圓,柴房的角落里還扔著根肉骨頭,她就知道這里住著一群酒肉和尚。

「你是說,這酒,是你從覺念寺里找出來的?」夢無痕遲疑地問。

「可不是。滿滿一地窖的酒啊。這里的和尚,真是享受。不過你放心,我捧了壇酒出來,也沒忘在地窖里放上錠銀子。畢竟那些和尚藏幾壇子酒也不容易。」

「你還有理?」夢無痕失笑道。

「如此良辰,怎能沒有酒?」慕容華衣轉眸一笑,拍開泥封,舉起酒壇子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流過喉頭,嗆得她輕輕咳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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