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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21號公主 第17頁

作者︰隻果鳥

街景的改變不大,倒是便利南店的數目明顯增加了。永康市並不難找,在不需要我指路的情況下,節成給了我更多安靜的時間,好讓我沉澱整理心情。節成車子停在離我舊家還有一段路的便利商店門口。「我開車累死了,不想再走。我去買瓶蠻牛,順便看看雜志,你自己去吧!」他幫我打開車門,提醒我帶著外套和皮包,「還認得路?」在我點頭後,他說要找地方停車就將車開走。我不時的往後望,但是直到我彎進巷口前,都不見他的人影。

標示巷號的長方形綠色鐵片好生地貼在牆壁上,灰塵多了點,右下方不再被人用鉗子硬翻一角起來(恆峰的杰作,他想拆一塊下來當作車牌,進行到一半就被鄰居發現,他才逃離作罷)。

我像是被風從背後推了一把,「還不快去!」不知道是風聲或是心聲在催促,我沉著氣壓制著坎坷的思緒,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日思夜想的地方,有他在的19號。

女孩泣著,在17又6分之l號的門鈴前。

19、21號神秘的消失了,就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

「發生那件事後,里長太太找了道土施法破煞,他們說此地是「鬼門重地」不宜再居,所以很快就搬走了。」住對門的老婆婆說著。

「怎麼變成空地呢?」「他們賣掉了,給果新屋主剛全部打掉準備要重蓋,他已經懷孕五個月的太太突然流產,你說邪不邪門。後來就沒人敢動這塊地了。」

「里長一家呢?」「可憐喔!獨生子才因為殺人罪被關,居然不到兩年就跟著破產。」里長的情婦為了報復,偷光了里長的存款,又利用里長的身份證、印章、房地契去向錢莊貸款,就遠走高飛了。信用出了問題,銀行抽銀根,工廠客戶撤單,追債的人到工廠破壞搬貨,發不出員工的薪水,里長逼于無奈只好宣布破產走避。眼力不好的老婆婆認不出我來,還以為我是里長家的親戚,直握著我的手夸我。

來之前的夜里,我曾好好的照了一次鏡子。體重不變,但是臉頰變得豐勻還有點嬰兒肥,吃的好用的好氣色緋紅不少,輪廓也更深刻了。為了給恆峰一個好印象,還拜托阿姨幫我上了睫毛膏和眼影。鵝黃色一片裙,米白色的套頭毛衣,怎麼看自己,都早已不是從前樸素的台南丫頭。

「人窮鬼也怕,難得還有你肯來關心,像21號那個查某囝仔最沒良心,人為著保護伊殺人,五、六年也沒見過她回來看一眼。人家說,瘦骨、薄唇,就是天生刻薄相,伊克死老爸、老母,還去克別人,夭壽喔。」老婆婆說的義憤填膺,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

「我該心存僥幸的離開嗎……我就是那個查某囝仔。」我用行動徹底地碾碎這念頭,更做好被痛罵的準備。我不是厚顏無恥,也不是問心無愧,只是我相信,要是我拒絕了一件與恆峰有關聯的事,就等于是否定了他,然後我會真正的失去他。老婆婆把背僂的更低,緩慢地拖著腳步,話也不說掉頭進門。我印象中的阿婆強悍又有著厲害的口舌,對于她的輕易退縮感到吃驚。

「你怎麼來了。」才回頭,節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是幸好我來了吧!你怎麼那麼笨,不反駁她呢?」

「她沒有說謊,你看不見我所到之處片片焦土、寸草不生嗎?」我指著我們兩家的舊址,笑出一地的悲傷。「不說這個,女人,你什麼時候才要開始哭?」

「你離我有多遠?」我問節成,語氣平淡沉著。「三步吧!」

節成搔著下巴打量著地面。

「那就三步吧!」這是第一次我出于自願摟著節成。因為我需要可以擁抱、有熱、有厚度的身體,一個能接納我的一切(包括罪惡和懺悔)的容器。

「所以他們全家現在下落不明?」在回程的路上,節成問著。

「嗯!」「你認為我很笨嗎?」節成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不會啊!」「幫你找人會不會很笨?」「笨到不行,而且令人討厭。」

我瞪著節成,警告他不準輕舉妄動的意味濃厚。

「你憑什麼管我要做什麼?」「就憑我喜歡過你。」因為對自己誠實,所以我不能再傷害節成。

中年男人在路旁手舞足蹈著,

手握著喜悅,腳踏著恰恰的節奏。

滑稽的舉動為的是慶祝,

自己將成為女孩心中最笨且令人討厭的男人。

終于畢業了,因為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半湊熱鬧地學著同學報考研究所,居然也讓我備取考上了學校。這代表暫時我還有念不完的書,可以繼續抗拒我不熟悉的社會。

研究所期間我都在節成的公司打工,說是補足自己欠缺的社會經驗,其實是抵償他幫我找徽信社的費用。但是兩年過去了,調查的結果除了確定他的刑期是6年,在3年前假釋出獄,之後的行蹤就無法掌握,而里長和里長大太在這3年里分別陸續因病死之。我無法想像一向衣食無慮的他,突然孤苦無依起來,他要怎麼過生活?是不是跟我一樣,有好心的親戚收留了他?他是否怨恨著為他帶來厄運的我?因自責帶來了恐懼與焦慮,這焦慮把我送到了醫師身邊。

「重要的是開始之後就不要停止,結束之後就不要悔恨。」這是醫生說的積極人生觀,他說愛情也適用。「所以我跟他結束了?我只是活在悔恨之中?」「倒不如說,你愛痛苦比愛他還多吧!」

醫生要我試著用色筆去描繪恆峰和節成的長相,不需要做到維妙維肖。只要大致勾勒部分的輪廓就好。節成總是吹著刺蝟般的短發,膚色跟剛烤好的杏仁手工餅干一樣,長長干淨的手指,雖然掌心比中指寬,但是就是想用修長來形容它。小鼻子小眼楮卻有著英挺整齊的眉毛,戴上一副無框的銀邊眼鏡,顯得斯文中含著霧氣。這該是眼神的功勞,和節成在公司相處的兩年間,他眼里常駐的果決,最讓我印象深刻。

節成的西裝是在來來飯店旁邊的西服店量身定做,他重視剪裁合身而不論品牌。從我開始幫他燙襯衫後,他就不再跑干洗店。即使是我忘了或是手邊有事要忙,他抓著皺襯衫打上了領帶,也不刻意拿外套修飾遮掩,照常開會,參加餐敘。害我常得帶著熨斗,到他的辦公室替他補熨。節成總是半果著然後掛著領帶在我身邊繞來繞去搔首弄姿,也不想想自己多大的歲數和那一身畢露、毫無身材可言的肋骨。

「怎麼不說下去?」醫生看到我停止繼續圖解節成時,輕聲地問我。「我連他的一個笑容都想不出來。」兩腳合攏雙手把膝的我,慚愧的抬不起頭來。

醫生和我都知道這個「他」是誰。「不能忘記過去,不相信明天,但至少要牢記今天。」好老套的對白。」「我沒在進行治療,這是我對朋友的不忍。」

在26歲時,女人背著醫生偷偷做了一個決定。

她要學畫,終有一天她的牆壁上會有張憨憨的笑臉,

畫滿永遠不變的他。

菜包終于如願進了新聞部,神魚在我研二下學期跟一點紅先生訂了婚。「好了,事已至此,魚被關進缸里,放棄吧!泡在水中的包子會爛的。」節成敲著菜包的胸口,在訂婚喜宴後,士林Fisher咖啡店內。「你包多少?」依照那晚菜包瘋狂吃喝的數量,節成好奇的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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