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要不是她先強調他是「純粹」奉家長之命來幫她復習考試範圍的家教老師,一副不想跟他扯上太多關系的樣子,他也不會帶點賭氣的忽略她的存在,格外親切地教導除了她以外的每個女同學。但其實她的嬌嗔惱怒,他全看在眼里,無一遺漏,並且暗暗竊笑著。
「是啊,我看你好像真的很喜歡教她們,從頭到尾笑咪咪的……哈,還有人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嗎?」她口氣既酸又刺,不知為何想到他和那些女同學有說有笑的畫面就心頭火起,胸口一陣壓迫。
一定是因為她太有正義感,無法坐視同學們被這個「雙面人」欺騙的關系!
嗯,沒錯,就是這樣……
「原來是在吃醋。」
「我為什麼要!」她疾聲反駁。士可殺,不可辱,她絕對不可能接受這種莫須有的指控。
蔣祁英看著她滿臉激動,生怕遭人誤會,卻反而顯得可疑的情緒反應,心里一陣欣喜,笑著點點頭。
「所以我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妳也不要嘍?」
她愣了下,眨眨眼,爆烈情緒像盆熱炭被人潑了一桶水,滋……地降了溫。
「你……有準備我的禮物?」十六歲的她還是個孩子脾氣的大女生,心情不懂隱藏,當然也抵抗不了禮物一詞的誘惑。大人都喜歡收到禮物了,何況是個喜愛驚喜的孩子。
「當然,我哪年忘記過妳的生日?而且這禮物我想了好久。」他拍拍隨身的側背包,信心滿滿。
「那拿來呀。」她伸出手,嘴角甚至有向上彎起的跡象,向來習慣接受他的東西,從不承認自己被他寵壞。
他提唇微笑,看著她一臉期待的表情,大手覆在她掌心,沒給禮物,而是拉著她往前走。
「要去哪兒?」
「想要禮物就跟我走。」他神秘地說,牽著她走過幾條巷子,在逐漸暗下的天色中,來到附近一處公園。
「干麼來這里?」她奇怪地張望,公園里沒什麼人,只剩兩名中年婦人也正牽著孩子準備離開了。
「這份禮物很特別,不能隨便在路邊送。」蔣祁英把她帶到涼亭里坐下,從包包里拿出一個長方形的小禮物盒。
她又伸出手,滿臉好奇地等著收禮物。
「這份禮物很特別,一旦收了就不能退。」他再次強調、叮嚀,就是沒把禮物交到她手中。
「到底是什麼?」她不耐煩了,他才笑著把禮物放到她手心。
她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紙,打開那個漂亮的盒子──
「就是這個?」她盯著盒子里的禮物,表情明顯和前一秒有落差,不是嫌它不好啦,只是……
它不過就是一支手表,在哪里送有差嗎?干麼搞得那麼神秘,說得那麼慎重……
「這表是壞的耶!」她發現表面的秒針根本沒在動,時間也不對,大概晚了近一個小時,停在五點二十分的位置,但它看起來又不像機械表。
嘖嘖嘖,資優生也會被人家騙齁,買到黑心貨了啦。
「不是壞了,是希望妳能為我留住時間,等我回來。」他解釋表上的電池是他刻意取下的。
「你要去哪里?」她頓了幾拍,不解地看著他。
「過幾個月,我爸會被派到美國工作,他希望我和我媽能跟他一起去,一家人不要分開住,所以我打算過去唸書,可能會在那里待上幾年才回來。」原本他就打算先服完兵役再繼續唸書,在看過外國學校寄來的資料後,他決定接受父母的建議到國外更具競爭力的環境就讀。其中主要原因,是蔣母一年前曾檢查出癌細胞而接受手術及化療,目前身體正需要妥善調養及照顧,他和父親都有多陪陪她的默契,覺得這種時候應該特別關心母親,而不是一家人異地而居,否則他根本不會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有她的地方。
「這段時間,請妳等我。」蔣那英握住她的手,滿目誠懇,即便知道這個要求很自私,可能會害她孤單寂寞,對她不太公平,但他就是想要她,只有她,十幾年來從沒存過會把她讓給其他人的念頭,連現在跟她說這些話都覺得不舍,所以只好厚著臉皮來請求她的等待,一定要等他回來。
「我、我為什麼要等你?你又不是我的誰。」她被他眼中的認真嚇慌了,從沒見過他這麼正經八百的神情,整張臉上找不出半點戲謔,讓她非常不適應,只能習慣性地拒絕他所有對未來的約定與假設。
還有,听到他要出國N年,照理她應該立刻跳起來拍手歡呼,慶幸以後不用再和這家伙扯上邊,就像當初他要入伍,她也是開開心心的看他剃光頭,還祈禱他最好抽個「金馬獎」,或者操死人的陸戰隊,總之是巴不得他早點離開,離得愈遠愈好,可是出國N年……
怎麼她的心情沒有很雀躍的感覺?反倒有股無以名狀的悶氣,覺得這個人真的很莫名其妙耶,要走就走啊,干麼婆媽的說那麼多,還叫她等他?憑啥叫她等他?
對,她不等,還要趁著這段時間,去找個比他更帥更贊的男生,談場幸福快樂的戀愛,徹底切斷和這個蔣祁英的大孽緣!
「看在我也等了妳那麼多年的分上,真的不行嗎?」他不意外她的回答,仍然帶著徐暖的笑容請求,語氣紳士般地溫柔,行為卻十足是個囂張的強盜──
他吻了她!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
他伸出舌頭!在她錯愕的時候……
他拙劣地逼她停留。在她試圖掙扎,不想白白被他親走的時候……
他輕柔地……當她呼吸紊亂,逐漸迷失在他溫熱的唇間,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還想推開他的時候……
不知道多長的時間過去,周圍只剩昏黃路燈,照著那張清俊瀟灑的臉孔,澈亮雙瞳仿佛還閃耀著幾分血氣未定的光芒,緊鎖她緋紅的臉頰,薄唇微微扯出一抹淺笑。
她看著那個未經同意就奪走她初吻的男人,一股熱氣翻騰血液,加速心跳……
十六歲這年,生日這天,她永遠忘不掉自己弄丟的初吻……
和那個可惡的男人!
第3章(1)
「不要臉……走開……」
吱──
叩!
一個緊急煞車,唐美嘉前額吻上窗框,痛得她立刻清醒,抬頭張望。
公車已經過了站,她趕緊按了下車鈴,從下一站走回住處,一邊揉著發疼的額頭,嘀咕著剛才浮現在腦子里的「惡夢」。
怎麼沒事又夢到那個偷走她初吻的家伙?都已經九年了,那幕早該沖進馬桶里的「驚悚畫面」卻像吸盤一樣緊巴在她的記憶里,清晰到令她想來就心有不甘……
八成是因為她朋友馮心悌老愛在她面前提起那家伙的緣故啦!人家打電話去本來是要向她訴苦,說自己又因為遇到色老板而辭了工作,結果她居然又拿這個「陳年惡夢」來消遣人,害自己無端又想起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
不過,這通電話倒也順便挖出一個意想不到的大八卦。好友竟然在誤打誤撞的情形下認識了那個風靡萬千少女的大明星,說不定還會因此展開一段浪漫唯美的愛情大冒險……太酷了!她忍不住為好友的感情發展感到興奮,盡管那位紅遍亞洲的天王偶像是個緋聞一堆、電力超強的「人體發電機」,但至少人家誠實、不虛偽,比起這個不經同意就打劫她初吻的強盜好多了!
哼,想起那個姓蔣的就有火,火氣一大就燃燒熱量,熱量一少就覺得肚子空,加上為了找工作已經在外頭跑了大半天,現在肚子真的挺需要「進補」一下。
走到賣小吃的老攤子前,她嘴饞的決定先點碗雞肉飯來填填空虛的胃,直到晚餐前的幾個小時才有力氣繼續上網丟履歷。
「老板——」
「一碗小雞肉加鹵蛋,不要油蔥。」從小看到大的客人,老板夫婦都記得她的飲食習慣。
「對,謝謝老板娘。」她在長桌前坐下,美麗笑靨即刻引來周圍的注目禮。
有人在她旁邊坐下,目光同樣離不開那張明眸皓齒的臉蛋。
唐美嘉太習慣成為眾人眼中的焦點,因此很容易忽略那些經常停留在她身上的視線,要看就隨他們去看,她向來不以為意,專心地擺好自己的餐具。
香噴噴的雞肉飯和清湯端上桌,她馬上往碗里淋了些黑醋,就是喜歡那股酸香滋味,夏天吃特別開胃,加在湯面里也超棒。
她均勻拌開飯粒,迫不及待吃上一口,覺得不夠酸,又往碗里加了一圈黑醋。
「還是那麼愛吃醋啊!」
一句笑語飄進她耳里。唐美嘉直覺抬頭看向那個男人──
咦?她倏然一愣,盯著那張出乎她意料的英俊臉孔,倒不是說他帥到嚇死人,而是那張臉……怎麼會眼熟得讓她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細眉微蹙,她再仔細分析那張貌白神清、風標俏倬的面容。薄唇、直鼻、目光炯亮、雙眉修長,看起來就是一臉氣質文雅且充滿智能的樣子,如果在那雙狹長的眼楮上多加一副細框眼鏡……
嚇!她的汗毛全數起立。
「好久不見。」男人揚起唇角,笑得像個天使,清朗瀟灑的神態立刻佔領小攤子里的一半目光,包括忘了自己要走到哪桌送菜的老板娘。
「你……真的、真的是……蔣祁英?」她杏眸圓瞠,瞪著那個與記憶重疊,卻又比印象中更加成熟英挺的男人,不敢相信他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她眼前,會不會這根本是個沒醒過來的夢中夢?
「對,我回來了。」他點頭,握住她僵硬的手,溫暖的力量告訴她這不是夢,而是近在眼前的真實,他終于又回到這塊熟悉的土地,見到夢寐以求的她。
唐美嘉怔望著那張適應中的斯文俊容,以及被包覆在一片暖意中的手,一時間心頭紛亂,搞不清是哪種情緒在她心里用力沖撞,澎湃爆發,像水球落地一樣「啪」地炸開。
她依然震驚,有點激動,不是厭惡,也非喜歡,比較像……憤怒。
「你回來干麼!」她抽回手,嗔忿直視,眸中沒有半點遇見熟人的欣喜,倒像要看清仇人長相的尖銳。
「妳忘了我們的約定?」他聲音醇厚,長眸因過度的笑意而微瞇,雙瞳近乎貪婪地盯著她精致絕美的臉龐,熠亮如星的眼眸,一抹櫻唇比記憶中的粉女敕更為嬌紅欲滴,盈潤誘人。
我的美嘉啊……
他情難自禁地撫上那方香腮,瞳中映蘊她珠輝玉麗的容顏,毫不意外這女人會比記憶中的模樣更加標致,艷麗奪目,從他腦海里蛻變成一個更具吸引力的女子,成熟到他終于不需要再拚命壓抑心中的情感,可以大大方方的對她示愛,用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方式,實現那個兒時便深植于他心中的承諾……
「誰跟你有約!你最好永遠待在美國,一輩子別回來。」她惱火地拍掉那只大手,不允許他亂吃豆腐,也不想給他任何親近自己的機會。
「那可不行,我不回來,妳豈不是要想我一輩子?」他促狹挑眉,語氣好為她著想。
唐美嘉瞠目結舌,對他自以為是的程度感到「驚為天人」!
「我還以為美國醫學比較進步呢,沒想到你還是跟九年前一樣自大得沒藥醫!」她不吃虧地回擊,覺得這男人是不是跑去美國「整容」,把整張臉皮都墊厚了,還是書唸太多得了妄想癥。
「妳有在算啊?」他不怒反笑,驚喜她的期待。
「那是因為我家堆了一大堆沒用的手表,我正打算把它們全都扔了,省得佔空間。」她粉頰脹紅,狠狠磨牙,鄭重聲明自己是因為連續收了他寄來的九支「壞表」,每年生日都覺得很困擾,才會記住那個討厭的數字。
「那就扔了吧,反正我已經回來了,今年生日,我會陪妳一起過。」他偏著頭,俊雅笑容仿佛鍍了一層光,讓人看得好向往,周圍幾個阿姨、歐巴桑居然還跟著點頭。
「不要隨便替別人決定生日怎麼過!我的生日計劃與你無關,你只要記得離我遠一點就好。」她忿然起身,討厭死那男人的自我感覺良好,說得好像他肯陪她過生日就是一份大禮一樣。更受不了被旁邊一群陌生人投以「不認同」的眼光,活像她欺負了這個男人似的,明明就是他在欺負人嘛。
自小和蔣祁英爭論從來佔不了上風,唐美嘉也不戀戰,匆匆離席,只想早點擺月兌那個惹她發火的家伙。
不過她走、他也走,一路跟在唐美嘉身後,逼得她愈走愈急,小腿都快抽筋了。
「不準跟過來!」她回頭怒吼,這才發現他不僅容貌變得比印象中英氣俊雅,身高也像拉長了一截,如今的修碩身材比穿了高跟鞋的她還高上一個頭。
奇怪,他去了美國後還有再發育嗎?老天爺會不會太照顧這個已經擁有太多好條件的男人!
更生氣,她掉頭走了兩步,突然緊急煞車,低頭從皮包里模出幾個銅板,回頭塞進他手里。
「幫我拿給老板。」差點忘了付錢。她命令他轉身往反方向走,不許繼續跟蹤她。
轉眼間,她風也似地溜走,在他眼里只剩一個小小的背影。
美麗倩影長長拖曳,牽動男人嘴角一道淺淺的弧線。
「一點都沒變。」蔣祁英望著朝思暮想的女人,心里有說不出來的開心。
她不會知道他有多欣慰這樣的熟悉,多麼慶幸她就和他記憶中一樣活潑、開朗、充滿活力,連回嘴和嘔氣的樣子都與他的思念同個模樣……
他收起零錢,笑意更深,轉身的同時,默默為這長達九年的思念劃下句點。
現在開始,他不必想念,而是要將所有感情化為行動。
*
回到家,唐美嘉換上拖鞋,人還沒走到客廳,唐母已經沖上前來──
「妳怎麼現在才回來,電話也不接?」唐母滿臉惋惜地責問。
「怎麼了?」她懶懶地答,剛才沒吃到雞肉飯又被迫增加運動量,現在全身很沒力。
「下午有人來找妳,坐了幾個小時才剛走。」
「誰?」
「妳猜。」
「我很累。」她沒興趣參加益智問答,直接往房里走。
「猜猜看嘛。」唐母拉住女兒,硬是要她動腦,興致勃勃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有提供幾百萬頭獎。
「郵差。」
「郵差怎麼會坐在家里等妳?」胡說八道!
「陳媽媽。」那位業余媒人這陣子很想幫她介紹對象,三天兩頭往家里跑,攤開口袋名單像一副撲克牌那麼長。
「她早上來過了。」也不對。
「李媽媽。」這位阿姨一直很想找她去拉保險,說她長得漂亮,業績肯定跟人一樣亮眼。
「不是,再猜。」
「MIB。」
「那是誰?」國際快遞公司?
「專門逮捕外星人的特務人員。」她真希望他們來家里把那些講不听又趕不走的家伙都抓走,省得她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