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要給王爺按揉按揉來著,怎麼就圓房了?哎,不管怎樣,這都是大好的消息,許嬤嬤要是知道了,肯定開心壞了。
「還不進去伺候側妃?」宇文修沉聲道。
「是,奴婢馬上去。」她低著頭一路鑽進房里,見到祝心璉衣衫不整,發亂得像雞窩一樣,心想她得要怎麼把她弄得能見人再帶回去。
「那邊有梳子,再替她把衣裳整一整。」宇文修轉身進來見她還傻愣著,沒好氣地下指令,覺得這丫鬟也太不機伶,難不成還得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不成?
頓了下,他又道︰「她的襪子不見了,一會找著了再給她送回去。」
「是。」蘭草大氣都不敢喘,心想不管側妃什麼東西不見都不打緊,她現在只想趕緊帶著側妃離開這里!
可偏偏她一緊張,從櫃子里取出梳子時,不慎順帶勾出擱在櫃里的幾張紙,她趕忙拾起,卻瞥見上頭是畫像,而畫像中的人……
「還在瞎忙什麼?」宇文修見她把事情愈弄愈亂就更來氣。
「奴婢錯了。」蘭草趕忙將畫像收進櫃子里,再趕忙替祝心璉梳發。
「王爺,你一會要進宮,你會將那些草圖帶進宮嗎?」祝心璉見蘭草受到驚嚇,又怕他當真朝蘭草撒氣,趕忙轉移話題。
「嗯。」他低柔應了聲,他本就忖著要怎麼說服父皇讓他前往淮州,如今有她的草圖,那是一個理由,父皇沒有不允的道理。
「那就不枉費咱們忙了一晚。」祝心璉笑嘻嘻地道。
蘭草聞言手頓了下,听姑娘這話,該不會什麼都沒發生,只是一整晚都在畫草圖?
這兩人是怎麼回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結果是在畫草圖!
御書房內,靜靜的,只有書頁翻過的聲響,宇文修站在大案邊等候。
半晌,皇上才抬眼問道︰「這真是出自你那側妃之手?」
「確實。」宇文修應道,嗓音溫和地道︰「皇上,兒臣認為此法可行,盼皇上給兒臣一個機會,賑災之余能一並除去水患。」
提到水患,那真是皇上心里的痛處,不只是因為水患導致百姓流離失所,更揭開皇室最丑陋的一面。
見皇上沉默不語,宇文修以為他不願讓自己前去,便勸說道︰「從小皇上便教導兒臣以民為重,所以兒臣無法忍受百姓置身于苦難之中,如果皇上允許,兒臣想帶著側妃在各地治洪興水利。」
「你的身子堪得住嗎?」皇上沉聲問道。
「皇上小看兒臣了。」
「不是小看,百姓是朕的子民,可你是朕的兒子,朕自然是有私心的。」這些年,他並非對他不聞不問,而是有些時候不聞不問對他才是好的。
宇文修聞言,笑眯了眼道︰「兒臣一直是明白的。」對于皇上的用心,他比誰都清楚,外頭的蜚短流長,正是最好的粉飾。
皇上注視他半晌,嘆道︰「可要朕加派人手?」他確實是自己最喜愛的兒子,也曾經動過心思將皇位交給他,可惜他一身傷,如今看似無礙,當年可是傷及筋骨,舊疾難袪,他不願他再多耗費心神在其他事上。
宇文修笑意不減地道︰「不用,皇上知曉兒臣身邊有人。」
「去吧,一切小心為上。」
「多謝皇上。」
三天後,宇文修帶著祝心璉,押著賑糧先行出發,工部官員則是押後出發。
一路上,兩人都是同一間房,為的是討論到了淮州後整治水患所需的機具人手該先從何處調度。
許嬤嬤見狀,暗自開心,蘭草卻不敢告訴她真相,畢竟許嬤嬤開心,她才有好日子過。
走陸路,約莫費了近二十天,終于來到淮州地界,淮州知府早已收到消息,領著府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員等候,將宇文修迎進了府衙後院里。
趁著宇文修正看著地方傳來的公文,祝心璉讓許嬤嬤留下安置,便帶著蘭草打算先到城里走走看看,確定到底是哪幾個縣城災情最為嚴重。
她爹當過汾州知府,最是清楚底下的縣官為了多分得一些賑糧會浮報人口,甚或是假造災情,反倒是在坊間走一圈得知的消息才最真實。
可是她才剛踏出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側妃,王爺說了,外頭正亂著,讓側妃在後院好好待著。」負責守在後院的海藍一臉為難地道。
「我只在附近走走。」
「側妃,沒有王爺的命令,側妃不得胡亂走動。」海藍硬著頭皮道。
「可是我已經跟他說了,他也說好。」祝心璉微抿著唇,又道︰「要不,勞煩你再去問清楚,可好?」
面對祝心璉委婉又柔軟的請求,海藍哪有法子說出一個不字,于是請她等在原地,他去去就來,卻不料他前腳離開,祝心璉後腳就跟著離開了。
「側妃,這樣好嗎?要是王爺知道了,不會發怒嗎?」蘭草小聲問著。
「不會,我真的有跟他說到了淮州要到城里先走動走動。」
「王爺答允了嗎?」
「他沒說可不可以。」
「……姑娘,你又這樣了!」以往在汾州時,她也老拿這一套支開護衛,實際上老爺根本沒答應讓她外出!
「欸,沒事,你瞧我哪回出事了?」
「要是出事還得了?那次在保安寺,不就是差點著了道嗎?」至今她都不敢想像那晚她要不是遇見王爺,後果會是什麼。
祝心璉干脆搗著耳朵繼續往前走,然而才走過一條長廊,便見遠處剛好走來一人,那人頓了下,隨即朝她飛奔而來。
她立刻停下腳步,待人靠近,她隨即笑喊道︰「薛大哥,好久不見!」
薛勁本是想起她的身分,又慢下腳步,可听她這麼一喊,便不禁開心地大步走到她面前,「心璉……不對,秦王側妃。」
「欸,為什麼非得喊這麼費勁?」心璉兩個字不好喊嗎?
「你已經出閣了,閨名豈能讓其他男人隨意喊著?」薛勁沒轍地說,可一方面又開心她還是那個大剌剌不設防的小丫頭。
「出閣了真是麻煩呢……」以往要防她爹的護衛,現在要防王爺的護衛,而一道長大的哥哥也不能喊她名字了。
「別這麼說。」薛勁俊朗面貌上滿是苦笑,就怕她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祝心璉是不設防,卻不是傻瓜,聞言也察覺自己剛剛那句話有歧義,便順著轉開話題,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薛勁的爹是汾州同知,所以從她爹調往汾州後,兩家就有往來,尤其薛勁與她志向相同,都想著要怎麼解決汾州水患,便更加熟悉,兩人可以算是青梅竹馬,而在治水時,在錢財和人力上薛家也是幫了大忙的。
「你爹回京述職後,我爹就接到調派令,直接轉到淮州這兒當知府,算是升官了。」薛勁笑道。
正因為他父親在淮州,所以早收到消息候著秦王到來,且想著已經成為秦王側妃的她也許也會前來。
「真的?那真是太恭喜薛世伯了……既然如此,正好問你,淮州的水患很嚴重嗎?」
「說嚴重是挺嚴重,但不幸中的大幸是廣田縣和成安縣靠近淮陰河中段的十四個村落撤得及時,傷亡數不多,只是有些屋宅和農田被大水沖毀,得費點時間重建。可重建又能有什麼用?水患一日不除,他日依舊會沖毀,百姓依舊流離失所。」說到水患,薛勁眉間多了抹憂愁,硬是將兩人再相逢的喜悅給沖淡幾分。
「不怕,這回有我在,王爺願意采用我的法子治水,咱們可以一試。」
薛勁驚喜,「當真?」
「要不他怎麼肯帶我來?」祝心璉頗驕傲地挑了挑眉。薛勁哈哈笑著,伸手想撫她的頭,卻听到一聲暴吼——
「祝心璉,誰說我允了你外出的?」
他的手頓在半空中,朝不遠處望去,就見一個面貌俊美的男人大步流星而來,後頭還跟了許多官員護衛,他立刻收回手,站在原地作揖。
宇文修踏著怒火而來,眼神隨意地掃過薛勁,最後惡狠狠地瞪向祝心璉,「誰說我允你外出的,嗯?」
祝心璉干笑著道︰「你沒說話,我當你默許了。」
「我默許?」宇文修被氣笑了。「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連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祝心璉很識時務,「我知道錯了。」
宇文修臉色稍霽,這才看向還深深作揖的薛勁,還未開口,淮州知府薛諾已經走來,出面圓場。
「王爺,這位是小犬,以往尚在汾州時,與祝側妃向來是兄妹相稱,兩人情同兄妹,許久未見,攀談兩句罷了。」
薛諾說起話來平穩客氣,可內心已經恨恨地把兒子罵了好幾遍。
都跟他說了,就算祝心璉跟來了,也不許與她交談,更遑論私下見面,偏偏他就要唱反調,簡直氣死他!
宇文修眉頭微揚,薛諾一開口,三言兩語間就替兩人定下不越雷池一步的兄妹身分,可他瞧薛勁方才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像他說的那般純粹。
「是啊,薛大哥就像是我的兄長一樣,以往在汾州時,薛世伯和薛大哥在治水上也盡了很大一份心力,剛剛薛大哥正跟我提起水患最嚴重之處確實是在廣田和成安一帶。」祝心璉沒心眼地說道。
薛諾聞言,慶幸小姑娘還是和以往那般天真無城府,不用錦上添花,只須平鋪直敘,便已是打消質疑的上乘之法。
第七章 遇見故人惹飛醋(2)
宇文修彷佛置若罔聞,盯著薛勁好一會才道︰「你叫薛勁?」
這個名字他听過,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功名在身還是什麼豐功偉業,純粹是他讓人調查祝西臨在汾州的作為時,傳回的消息提到這人。
薛勁作揖道︰「正是在下。」
「你對廣田、成安一帶挺熟的?」
「這段時日走得勤,那邊已經處理了一小部分,最主要的是有民間商賈鄉紳一道幫忙,才能收納了不少無處可去的災民。」
宇文修又問︰「水患前先廣收藥材米糧,也是你的主意?」
薛勁微抬眼,「不,那是祝側妃以前的點子,在下與家父以往在汾州遇水患時,米糧與藥材總會被商賈哄抬價格,所以後來就養成習慣先一點一點地收購,當水患時才能及時供災民使用,讓他們免于變成流民,甚或是山賊。」
宇文修意外地看了祝心璉一眼,就見她朝自己眨眨眼,大有幾分要求功過相抵的企圖,他只撇了撇唇,不置可否。
听听,分別替對方求情……是把他當成惡人嗎!
將怒氣往心間壓,他沉聲道︰「行了,本王一會要出門,不須隨行,明日本王啟程前往廣田,薛知府立刻差人通知廣田和成安的縣令,本王明日到時,要知道廣田和成安的傷亡人數和所需賑糧總額。」
「是,下官立刻著手。」薛諾連聲道。
宇文修擺了擺手,等薛家父子兩人離開,便一把握住祝心璉的小手,低聲道︰「你說本王該怎麼罰你?」
「幫你揉腿?」她笑得很狗腿,雙手還不忘帶動作,對空捏了兩下。
宇文修極邪惡的呵笑一聲,心道︰揉揉其他地方才夠吸引人吧。
「先陪我出去一趟。」他沒好氣地道。
「去哪?」
宇文修沒回答,逕自帶著她出門,海青已經備好了馬車。
祝心璉原以為他和自己有相同的想法,打算到坊間走一趟,打探消息,豈料馬車卻是朝城郊外而去。
馬車從官道轉入一條山道,走了近半個時辰後出現了岔路,再往下頭那條山路走,拐了個彎,直朝山谷而去。
山谷中林蔭蓊郁,小溪蜿蜒,看似尋常山林,但只要仔細看,就會發現這里的樹是修剪過的,亂中有序,猶如世外桃源。
「我來過這里。」下馬車時,祝心璉突道。
宇文修哼了聲,問道︰「又是你那個好爹爹帶你來的?」
「嗯,那時爹要轉調汾州上任,離開時我與爹坐了同輛馬車,出城後,他便帶我來這兒,前頭有座墳,那是我爹說的那位好友的墳。」她說著,精準無比地指向一個角落。「我記得那時我和爹都跪著祭拜,爹待了好一會才走。」
宇文修雖不屑祝西臨事後跪拜的作為,但是要她跟著跪……這哪招?
「我不想提你爹。」他淡聲道,牽著她往前走。
祝心璉乖巧地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問︰「王爺,你討厭我爹,是不是跟他這位姓昭的好友有關?」
雖說爹三緘其口,絕口不提為何與王爺交惡,但她還是能從有限的線索里找出丁點蛛絲馬跡。
宇文修不語,雖說他依然對祝西臨極為不滿,因為從當年昭廷寄給他的書信認定祝西臨為虎作偎,可那日隨她歸寧時,兩人一席交談,他稍稍可以理解當時還是個七品官的他,根本無法有所作為,而且也許祝西臨是表面逢迎,暗地琢磨有效的解決方法,畢竟他對為官之道向來有獨到的見解。
那日,祝西臨的話語尖銳,卻是句句在理,猶如當年他所識得的祝西臨。
只是他對當年的事情依舊無法釋懷,因為他沒能找到昭廷的女兒,這件事會是他一輩子的傷。
他不吭聲,祝心璉也沒有再問,兩人靜靜地往前走,卻見一名婦人朝他們走來。
宇文修眉心微鎖,不明白這兒怎會出現這麼個婦人。
當年事發之後,他讓護衛偷偷將昭廷的遺體運至此處埋葬,祝西臨會發現,只能說他猜到他必定會想盡法子安葬昭廷。
此處偏僻,打獵采摘山貨之人不會進到山谷,而這名婦人不但進來,手里還提了籃子,身上有股紙錢的味兒……
在宇文修思索之時,雙方就要擦身而過,婦人卻微抬眼,瞬間目光定在祝心璉臉上,連腳步都停下。
宇文修看向那名婦人,婦人察覺視線,隨即垂下眼,加快腳步離開,宇文修沒回頭,只是伸手比了個手勢,海青立刻讓人暗地跟上。
「欸,有人燒過紙錢。」祝心璉壓根沒察覺這轉瞬間發生的事,直到來到墓前,發現地上有黃土刻意掩蓋燒紙錢的痕跡。「是剛剛那位大娘嗎?」
「不知道。」
「我爹說這位昭大人已經沒有親人了。」既是如此,怎會有人前來祭拜?再者這個地方極為隱密,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確實是如此。」所以他讓人跟上了。
兩人在墓前站著,海青立刻帶人上前,先鋪了張毯子,再擺上幾壇酒,宇文修便拉著她在墓前坐下。
「只有準備酒?」祝心璉不解問,她記得當年爹帶了很多東西,雖說具體的她記不清了,但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既是要祭拜他,自然是挑他最愛的。」
「喔,所以是昭大人很喜歡喝酒。」
「嗯。」他說著,已經動手開了一磚,倒了兩杯,一杯擱在墓前,一杯捧在手里,不知道想些什麼,良久才淺啜一口。
「那年他要離京時,我在延豐樓宴請他,拿酒敬他,許諾待他治好淮州水患後,我必定在延豐樓設宴,然而這口酒卻是在十二年後才喝到……還是在他的墓前喝的……」十二年過去了,他終于能來到他的墓前,陪他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