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一幫水匪劫船,所以耽誤了。義父可在家?」銀皓淡然說道,彷佛水匪劫船對他來說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主子可有受傷?」王平聞言,忙一臉緊張地上下打量著他。
「只是手臂受了一點小傷,並無大礙,王叔不用擔心。」
「那就好。這些日子不見您回京,張大夫天天念叨著,說您再不回來,他可要打包回遼東去了。」
銀皓聞言,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陳紫萁一行到達客棧安頓好後,簡單用過晚飯。
「姑娘,前兒您受了那麼大的驚嚇,這兩日在船上您都沒怎麼休息,今晚您就好好休息,老爺交給我照顧就好了。」王嬤嬤瞧著滿臉疲憊之色的陳紫萁,心疼道。
陳紫萁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父親,點了點頭,「好,父親若有什麼狀況,一定要叫醒我。」
「姑娘別擔心,這兩日老爺雖然大多時間都昏睡著,但再沒有吐過血。」
「姑娘您就放心休息,半夜我會起來與王嬤嬤替換的。」蘭草一邊說,一邊推著她向隔壁房間走去。
「那就辛苦蘭草了。」
「一點也不辛苦,當年若不是老爺收留我們一家,只怕我早餓死在街頭了。」想當年若不是陳老爺心善,收留從北方逃旱災來到杭州討飯的自家,只怕她不是餓死,就是被父母賣給人販子,如今他們一家不但過上了安穩的日子,每月還有豐厚的月銀,而她更有福氣跟在姑娘身邊伺候。
「也是咱們有緣才能遇上,當年的事就莫再提了。」父親這些年幫助過很多人,蘭草一家只是其中之一。
「好,不提。那我去叫伙計準備一桶熱水,讓姑娘泡個熱水澡,放松放松,這樣才能睡得安穩些。」蘭草說完,便轉身匆匆下樓去找伙計要熱水。
簡單泡了個熱水澡後,陳紫萁頓覺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來,躺在終于不再搖晃的床上,想著明日就能帶父親去見張神醫了,一直緊繃的心不由松了松,于是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沒想她這一覺睡得非常安穩,直到天大亮才醒過來。
「姑娘快起來用早飯吧,剛剛銀公子已打發人來說,一會兒就派馬車來接老爺。」蘭草端著一盆洗臉水進來。
「那太好了。」陳紫萁激動道,快速穿好衣裳。
等她們用過早飯沒多久,陳軒便駕著一輛青布馬車前來接他們。
陳紫萁與王嬤嬤一起將父親扶上馬車,留下蘭草在客棧。
馬車大概行駛了一炷香左右才停下來,陳紫萁與王嬤嬤一起扶著陳世忠下馬車,抬眼見面前只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周圍連著一片都是這樣的屋子。
「張大夫喜歡清靜,便選了這棟宅子暫時居住,平時會到寶和藥鋪坐堂。昨晚張大夫從主子口中得知了陳老爺的病情,便決定直接讓陳老爺來這里治病。」陳軒一邊引他們進門,一邊介紹道。
「實在是太感謝張神醫和銀公子費心安排了。」陳紫萁感謝道,心里莫名生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覺得這銀公子對她的事似乎很是用心,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懷疑別人,何況當初還是她自己找人家幫忙的,可經過上回莫名被水匪劫持一事,加上父親無故中毒,讓她對身邊的人和事不得不多個心眼。
「陳姑娘客氣了。」
他們一行剛踏進後院,一股清淡的藥香味撲鼻而來,陳紫萁自小便喜歡跟著父親到藥田里玩耍,對藥材的氣味也很喜歡,只是當他們越往里走,原本清淡的藥香味散去不少,沖進鼻尖里的卻是各種古怪難聞的味道。
這時,銀皓從一旁的小徑走了過來,「陳老爺、陳姑娘里面請。」見陳紫萁朝發出怪味的方向皺了皺鼻子,便解釋道︰「我義父除了醫治病人外,平時還喜歡研制各種奇怪的藥丸,只怕這會兒又在用什麼古怪的藥材提煉了。」
他沒說出這些古怪的藥材是什麼,是怕嚇到陳紫萁,但陳紫萁自小與藥材打交道,憑著敏銳的嗅覺,心底大概能猜出幾種藥材。而他口中所指的古怪藥材,她知道除了植物外,各類爬蟲也是藥材的一種,只是不知道這張神醫是在用什麼蟲子提煉。
「人到了嗎?」這時,從飄出古怪氣味的方向走來一名年約四十左右,穿著一身灰色袍子的男子。
「這就是我義父張天澤。」銀皓忙為他們引薦。
還沒等陳紫萁向他見禮,張天澤的目光在陳世忠臉上淡淡一掃,便揮了揮手,「快將病人扶進客房,我換身衣服便來。」
待準備好,張天澤替陳世忠把了把脈,當即吹胡子瞪眼道︰「只是野葛!這麼簡單的毒,稍微有些醫術的大夫都能檢查出來,怎麼會拖到毒都侵入髒腑,竟還認為是風疾?」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身為治病救人的大夫,卻為了某種原因或利益,故意誤診病情或是謀害病人。
陳世忠和陳紫萁聞言心里俱是一震,原本他們還心存僥幸的認為是王大夫誤診,此時听到他的話,再無法不去懷疑王大夫的用心。
「你們不用擔心,除非是天下不知名的奇毒,一般毒根本難不倒老夫,就算侵入五內,只要病人還有一口氣在,老夫就能將人救活過來。」見他們父女一臉震驚的神色,張天澤掃了義子一眼,出聲安撫道。
父女倆稍稍緩過神來,陳紫萁朝他感激一禮,「一切就有勞張神醫了。」
眼下要緊的是先替父親解了身上的毒,然後再去調查王大夫故意隱瞞病情的原因。
「治病救人本就是老夫的職責,無須道謝。不過,陳姑娘也別稱呼老夫為神醫,老夫只是醫術比一般大夫厲害一點罷了,你就跟其他人一樣喚我張大夫便可。」
張天澤站起身,邊說邊坐到桌前,快速寫下一個藥方,交給銀皓,「你讓王平去藥房將藥抓來,立即熬上。」又對陳紫萁道︰「陳姑娘,老夫這會兒要替你父親行針逼出體內的毒素,你先到外面坐坐。」
「好,有勞張大夫了。」陳紫萁改口應道,朝王嬤嬤點了點頭,才隨銀皓一道出去。
出了房間,銀皓將藥方交給管家王平。
陳紫萁在廳中下首的一張木椅上坐下,隨後一名僕婦端來一壺茶並幾樣小點心。
「姑娘請用茶。」
「多謝。」陳紫萁點點頭。
那僕婦微笑點了點頭便退了下去。
銀皓安排好一切後,回首瞧著陳紫萁一臉擔憂地看著里間,不禁出聲安撫道︰「陳姑娘,你別太擔心,依我義父的醫術,一定能順利解除陳老爺身上的毒。」
陳紫萁朝他勉強扯出一抹笑,點了點頭。
「我還有事要忙,陳姑娘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向下人吩咐一聲便可。」
「好。」陳紫萁忙站起身,點點頭。
這一等,足足等了三個多時辰,里間一直很安靜,只偶爾傳出幾句對話。
就在陳紫萁實在坐不住,想沖進去瞧瞧情況時,突然听見張大夫急聲吩咐王平準備好盆子放在床前,隨後便傳出陳世忠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她心一顫,倏地站了起來,向里急走了幾步才強迫自己停下來。
不一會兒,王平端著小半盆黑血走了出來,瞧見她慘白著臉色站在門口,忙安慰道︰「姑娘別擔心,這血是積壓在陳老爺體內的毒血,吐出來,身上的毒就解了大半。」
听他這麼一說,陳紫萁緊繃的心頓時松了幾分。
王平轉身走了出去,隨即端來一碗湯藥送進去。
再過了一會兒,便見張天澤一臉疲憊地走了出來。「你父親身上的毒已逼出大半,剩下的靠針灸與湯藥慢慢調理便可。」
「辛苦張大夫了。」陳紫萁滿臉感激朝他行禮道。
「剛解完毒,陳老爺只怕要昏睡一會兒,你別擔心。」張天澤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陳紫萁忙快步走進里間,瞧著床上昏睡過去的父親,見他原本臉上的那抹暗紫終于消除大半,只覺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被搬開,她終于能稍稍呼一口氣。
「姑娘,老爺終于得救了!」王嬤嬤一臉歡喜地說道。
「是啊,父親得救了……」陳紫萁喃喃道,眼眶一熱,不禁流下感動的淚水。「辛苦王嬤嬤了,這里交給我吧,你先去外面休息一會。」
「好,我等會再來換姑娘。」王嬤嬤也紅了眼眶,說完便轉身出去。
傍晚時分,陳世忠幽幽轉醒,瞧見女兒坐在桌邊,他啞聲喚道︰「萁兒……」
陳紫萁正在翻看一本醫書,這是她剛才向王平借來的,聞聲,她忙側頭一瞧,見父親正望著自己,她激動的站起身,「爹,您醒了!」而後快步走到床邊,「爹,您還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陳世忠虛弱地搖了搖頭,「雖然感覺全身無力,但胸口暢順多了……」
「老爺,您醒了,我這就去找張大夫。」王嬤嬤本在廳里休息,聞聲立即沖了進來,話落,人又快速沖了出去。
很快王嬤嬤便領著張天澤到來,替陳世忠把了把脈後,才道︰「身體里雖然還殘存少量余毒,但只要老夫每日施針再加上湯藥調理,不出一個月就能將余毒徹底清除。」
陳紫萁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一邊朝張天澤行禮,一邊連聲道謝。
「不過剛拔完毒,陳老爺的身子還非常虛弱,不宜移動。我听說你們住在客棧,那地方太過吵雜,不利病人休息。我這院子雖簡陋了些,但勝在清靜,若陳姑娘不介意,就讓陳老爺暫時留在這里養病,等身子好得差不多再離開。」
陳紫萁沒多猶豫,點了點頭,「只是如此一來,就要叨擾張大夫一陣子了。」
「不礙事,抓藥熬藥的事就交給我家僕人。」張天澤擺了擺手,「此時天色也不早了,陳姑娘先回客棧休息,明日再來探望吧。」
「好,如此就多謝張大夫費心了。」
待張天澤離開後,陳紫萁簡單與王嬤嬤交代幾句,又與父親說了會話,便準備回客棧休息。
當她走到大門口,便見陳軒駕著青布馬車已等候在此,「陳姑娘請上車。」
「如此就有勞了。」陳紫萁朝他感謝道。
回到客棧後,陳紫萁與蘭草簡單用過晚飯,泡了個熱水澡,頓覺困意襲來。
躺上床,她想到父親真的得救了,心里仍然覺得有些不真實,至于父親到底是因何中毒,腦中卻沒有半點想法。
她正想努力思索看看,可實在太困了,想著想著便就睡了過去。
第三章 汪東陽暗中算計(1)
調養了三四天後,陳世忠原本蒼白的臉色終于有了幾分血色,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只是暫時還不宜下床走動,只得繼續躺在床上養著。
陳紫萁與父親說了會話,待他睡下後,剛走出房間,便見王平走進廳中說道——
「陳姑娘,門外有位姓汪的公子說要見你。」
「汪公子?」陳紫萁一臉震驚地問道。
「陳姑娘是否要見?」王平見她沒答應,忙問了一句。
「好,麻煩王管事將人請到這里來。」陳紫萁壓下心底的疑惑,點了點頭。
待王平走後,一旁的蘭草忍不住出聲道︰「姑娘,汪公子突然從杭州跑來見您,我覺得您還是不見的好。」
連著讓王嬤嬤在此熬了幾晚,今兒陳紫萁便讓王嬤嬤留在客棧好好休息一天,帶了蘭草來幫忙。
「為什麼不要見?」陳紫萁隨口問道。
「姑娘您忘了?當初您提出要帶老爺上京治病,他竟還上門勸阻您。」
陳紫萁一笑道︰「他當日勸阻我也是一番好心,是怕萬一父親撐不到京城,給家人留下遺憾。」
蘭草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心里不禁更加著急,「雖然姑娘將汪公子當成朋友看待,可我卻覺得他待姑娘並不真誠。而且他父親是個什麼的人,姑娘您又不是不清楚,像這樣的人家,姑娘就不應該與他們走得太近……」
「蘭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汪家與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就算我心里有些看不慣那汪老板的作為,但也不能因此就斷了與他家的生意吧?」
蘭草一臉憤慨又挫敗地點點頭,「我明白,只是姑娘要小心些汪公子,別全信他的話。」
「蘭草,你這是怎麼了?最近怎麼老是要我小心汪公子?難道他暗中做了什麼傷害我的事?」
蘭草目光一閃,搖了搖頭,張嘴想說些什麼,突然听到院外傳來腳步聲,忙說道︰「想必是汪公子到了,我這就去泡壺茶來。」
汪東陽瞧見蘭草走了出來,以為她是出來迎接自己的,沒想到她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見狀,他心下暗驚,一回頭便見陳紫萁站在門口,如往常般客氣地朝他點了點頭。汪東陽穿著一身淡青色綢緞,生得面白清俊,加上他從小飽讀詩書,身上帶著一股儒雅氣質,而且還是杭州城里拔尖的青年才俊,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後來考了兩次舉人都沒中,明年打算再下場試試。
這樣優秀出眾的男子,卻對陳紫萁這個藥農出身的姑娘另眼相待。
這些年相處下來,她雖感覺出他的確是真心喜歡自己,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對他與其說是喜歡,更多的其實是將他當成大哥哥般看待。
待他在椅子上坐下,蘭草送上茶水後,王平道了聲你們慢聊便退了出去。
陳紫萁在他對面坐下,笑問道︰「汪公子怎麼來京城了?」
汪東陽目光溫和地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才一臉關切道︰「紫萁,我听人說你們半道遇上水匪打劫,連船都被毀了,心里實在擔憂你們,所以這才急忙趕來京城。現下瞧你好好的,我這懸了幾日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陳紫萁心下感動,「多謝汪公子的好意。好在半路結識的一位銀公子及時相救,才有驚無險逃過一劫,平安抵達京城。」
「那就好。對了,陳伯父的病怎麼樣了?張大夫是否有法子救治?」
「父親身上的……風疾已多虧張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如今只需再調養一段時日就能康復。」陳紫萁本來想說毒,話到舌尖臨時改了口。
如今她還沒弄清王大夫為何故意誤診父親的病,所以暫時還是不要將這事透露出來,等回了杭州查清原因再說。
汪東陽聞言,眸子里快速閃過一抹疑惑,隨即露出一臉驚喜的神色,「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當初沒有听我的勸,不然只怕我要自責一輩子了。」
「你當初勸我也是一片好意,怎麼可能怪你。」
蘭草一直站在旁邊冷眼瞅著汪東陽,心里壓根不信他當初勸阻真是為姑娘考慮,更不相信他會因此而自責一輩子。
因著陳世忠還沒醒來,汪東陽只進去瞧了一眼便出來廳里,又與陳紫萁簡單說了幾句家里的情況,便說自己來京城探望他們,也順帶幫父親運了一批藥材進京,這會兒要忙著先去處理,等忙完了再來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