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鳳袍的皇後坐在綴著金色鈴蘭花的鳳鑿上,意態風流地看著大門緊閉的天子寢宮,太子站在鑒駕旁,意氣風發的仰起頭笑著,手里拿著當年他剛做太子時皇上賞賜給他能驅邪避凶的玉龍寶劍。
這對至高無上的皇家母子以勝利者姿態自居,皇上已死,新帝未登基前,一國之母最大,就連在寢宮內護屍的五皇子也得畢恭畢敬的喊她一聲母後,如有不敬視同不孝。
所以勝券在握,有何可懼。
太子的喊聲從門外傳入,只讓皇上寢宮中的夜梓冷笑。
「太子哥哥,你要懸崖勒馬,及時醒悟,勿要再听從母後的教唆,弒父叛國是唯一死罪,你要是再執迷不悟,只怕父皇也饒不了你。」呵呵……只是花架子的禁衛軍能敵得過真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士兵嗎?鹿死誰手猶是未知數。
面色冷厲的夜梓並未將兩萬名禁衛軍放在眼里,在他看來,禁衛軍不過是京城世家為府中不肖子弟安排的去處,平時應卯,露個面而已,混個職位敷衍了事,不被說游手好閑。
人多沒用,得有真本事,他想真要動手,外面的人肯定不夠殺,他得再逼一逼,看皇後、太子身後還有多少兵馬。
「既然叫本宮一聲哥哥,老五,本宮奉勸你,不用在那白費口舌挑撥,本宮的人早就送出消息,未時四刻父皇賓天了,你說他要怎麼饒不了本宮,倒是你,還不快打開宮門,讓我等見父皇最後一面,你霸著殿門不開是何用意。」困獸之斗罷了,還想張狂到幾時。
「太子哥哥真是愛說笑,父皇明明活得好好的你偏咒他死,我才要問問你有何居心,居然帶這麼多人逼宮。」也算有點手段,神不知、鬼不覺的收買牆頭草。
太子一听,不太高興的沉下臉,「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把門打開,本宮可以考慮留你全屍。」
夜梓的語氣分外不屑,「這話留給你自個兒用,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以為你做過的事無人知曉嗎?和八荒部落勾結的證據在我手上,想讓我公諸于世是吧!」條條都是罪,太子為自身私利將百姓送予南夷,任其屠宰。
與虎謀皮,終將自食惡果。
「本宮是太子,一國儲君,父皇一死便是由本宮即位,你有什麼資格大放厥詞,對本宮指手劃腳。」一等他登基,天下就是他的,他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有誰敢管他。
「呵!你好意思自稱是太子,為君之道是愛民如子,一心為社稷謀福利,可是你做了什麼,要我一一細數嗎?」只怕他也沒臉听,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也怕列祖列宗來揪耳朵,無顏再見先人。
被說得面色臊紅的太子惱羞成怒,「少說廢話,成王敗寇,如今喪鐘已響,天下百姓皆知父皇駕崩,你再隱瞞還能瞞到幾時,明日百官上朝見駕,你能讓父皇親臨嗎?」無疑是痴人說夢,死人豈會復活。
他用的是夷兒梭給的秘藥,無色無味,無人察覺,連用三次才會一並爆發,毒一走遍全身只須一刻便藥石無效,四肢痙攣眼球翻白,抽著抽著就沒了聲息。
即使事後驗出中毒也找不出毒的種類,夷兒梭那邊並未給他解藥,中了毒必死無疑。
「不對,皇兒,他在拖延時間。」皇後忽地臉色難看,氣急敗壞地朝正在洋洋得意的太子大喊。
「拖延時間?」他愕然。
「五皇子的黨羽有誰未到?」她問。
太子思索了一下,神色立即變得陰暗,「風、震、惡。」
「是他?」官職不高,官威不小的狀元郎,幾次扣住太子的請款,不讓他取用國庫銀兩挪為私用。膽子不可說不大。
太子不屑地說︰「他應該起不了什麼作用,小小的戶部官員而已,還能調動千軍萬馬嗎?」京中的兵馬大多掌控在他手中,連五城兵馬司也被他的人控制,風震惡上哪調兵。
皇後卻不敢小覷,一臉陰沉地說︰「老五手上有三營的虎符,驍騎營、虎賁營、龍騰營,三營兵馬二十萬。」
「什麼?」二……二十萬?太子大驚。
「驍騎營就在南城外的十里處,從城外調兵到入城只需一個時辰。」而老五光拖著不開門已過了半個時辰。
太子一听也慌了,連忙叫人攻門,「生擒五皇子,官升三級,賞銀萬兩,若是死了,本宮封萬戶侯,賜五進大宅和皇莊一座,田地千頃……」
「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精神抖擻的禁衛軍個個亢奮得很,合力推倒門庭石柱,再抬起柱子撞門,一下又一下,喝聲入雲霄。
跟夜梓一起待在宮中的司徒渡听著外頭的聲響,沖到夜梓身旁,焦急地詢問,「五皇子,我們是攻是守?」
眼看敵軍就要破門而入了,他們不能再坐以待斃,干脆沖出去做殊死戰。
「再等一等。」夜梓神色平靜地回到寢殿內,坐在龍榻旁,靜看皇上彷佛睡著的容顏,他心中說不出是悲痛還是哀戚。
「還要等多久,再等太子的人就要進來了。」他們可以戰死,不能憋屈死,太窩囊了。
「等!」
司徒渡險些要跳腳了,真是急死人了,太子都快殺到眼前來了,五皇子還如入定般無動于衷,莫非是怕了對方的氣勢,未戰先怯?
須臾,一個虎賁營士兵沖進來。
「報,宮門被破。」
夜梓目光一閃,拿起手邊的配劍,「跟本皇子殺出去,用太子的血送父皇一程。」
「是。」
司徒渡這才松了口氣,和其他人齊聲大喊,跟著夜梓往外沖去。
夜梓等人士氣大振,勢如破竹,殺得剛沖進寢宮的禁衛軍幾乎無還手之力,很快地,一地的屍體,血流滿地,將白玉地磚染紅了,鮮艷刺目。
宮門外躺著重達數百斤的石柱,手持刀劍的士兵一擁而上,面對人數眾多的禁衛軍也無所畏懼,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湊一雙,不怕死的盡管來,殺蠻子都不手軟,何況是沒見過血的軟腳蝦。
「去,把本宮的私軍也調來,就不信他們能以一敵十。」見到禁衛軍節節敗退,太子仍無憂色,調動東宮私兵。
一會兒,三萬銀甲軍浩浩蕩蕩出現,將已有傷亡的虎賁營士兵重重圍困,他們的武器可見較為精良,閃閃發光,叫人見了心生膽顫,不自覺的怯戰。
「老五,讓哥哥給你送終,你一路好走,去地底和父皇團聚。」太子一說完,做了個「攻」的手勢。
太子私軍沖進虎賁營士兵陣型中,對著兵士一陣砍殺,為了拉開被三人夾擊的司徒渡,夜梓手臂上被割了一道傷口,他換另一手持劍還擊,一把三尺長劍卻往他胸口一刺。
死定了,正中心口。
兩方人馬都這麼認為,一邊驚恐,一邊歡喜,但是……援兵到了。
「沒我的允許他怎麼能死呢?小心眼的,你欠我一條命,我施恩望報,記得還……」
一顆黑色頭顱高高飛起又滾落在地,飛濺而起的鮮血濺了夜梓一臉,他不怒反笑,一腳踢向擋在他面前的男子。
「這麼想我死呀!現在才來。」可惡,差點把膽嚇破。
風震惡回頭一笑,咧開嘴,露出八顆白牙,「你還好意思指責我,我是文官,你知道什麼是文官嗎?是拿筆的,不管兵戎將士,我哪曉得武將的營區在哪里,下次畫張地圖給我,省得我無頭蒼蠅瞎找,要不是我有點身手,你死了我都找不到人。」
夜梓大笑,搭著他的手臂起身,「少廢話,給我開路,我要活捉太子,讓他給父皇守陵。」
「不殺他?」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不殺。」留個賢名。
「隨你。」他們兄弟的事,旁人插不上手。
風震惡先天劍訣一出,不見血濺先見人往後倒,前排十數人立時斃命,死時猶待錯愕,不知因何而死。
一個個銀甲軍倒下,夜梓和他的大軍一步步逼近,離皇後、太子越來越近了。
「風震惡——」咬牙切齒地說完,恨意滔天的皇後咬著下唇,又是風震惡壞他們母子大計,他和他的妻子溫氏簡直是兩只甩不掉的吸血蛭,每次只差臨門一腳之際便會鑽出來破壞,讓人功敗垂成。
「哎呀!皇後娘娘,你怎麼一下子老了十來歲,節哀順變,別因皇上賓天而想不開,決定殉葬以彰顯你和皇上的恩愛不渝,生死相隨。」一劍血花飄的風震惡起手一落又是十幾條人命,他臉上笑著,眼底卻冷若千年堅冰。
他不想殺人,當年習武只為自保,以及保護他所愛的人,沒想到有朝一日他讓師父送他的劍哭泣了,流出血淚。
「放肆,小小五品官也敢諷刺本宮,真以為本宮走投無路了,你們這些小輩還是太女敕了。」她一招手,皇宮屋頂上忽然立起一道道背弓的身影,動作極快的取箭上弓,拉弓,箭矢直指下方。
「嘖,最毒婦人心。」風震惡扭頭問向夜梓,「你讓我帶來的十萬大軍還在皇宮外頭,要讓他們進來嗎?」
雖然會死不少人,至少有一半的人回不去,但一定能拿下眼前的母子兩人,皇後和太子是豁出去了,不達目的不會死心。
夜梓看著與他並肩作戰的男人,心中感動萬分,「你能解決上面的弓箭手嗎?」
聞言的風震惡像要活活掐死他似的瞪視,「你眼楮沒瞎吧!瞧瞧上頭有多少人,沒一千最少也八百人,你讓我以身喂箭,你這人的心到底有多狠,還是個人嗎?」
夜梓一啐,「大男人像個娘兒們愛嘮叨,要是不把他們全擺平,只怕我們一個也逃不了,你想回去見溫顏吧!」
「這……」風震惡的心思被說中,此時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懷孕的妻子,他更怕她不好好待在家,跑來找他。
「趕快了結,你就能丟下所有混亂回家去,我見過你的先天劍訣中第九式,毀天滅地,你何不滅天一回。」夜梓說話時神態近乎冷酷,他只要結果,不在意過程,鮮血和白骨成就他的一代帝業。
風震惡睨了夜梓一眼,冷哼,「能不殺人就不殺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過,擒賊先擒王,捉住太子,一切就結束了,不要再造殺孽……」
一說完,他像風雨中的雷電,眨眼之間,便掠向了太子……
第十二章 夫妻雙雙把家還(1)
風震惡的手就要踫到太子之際,忽地一道冷意朝他胸口襲去,感到寒意陣陣的他立即閃開,掌風打在他身後的銀甲軍,那人立即吐血倒了下去。
又是一掌襲來,他再閃,一人抱的石柱多出一道凹進柱子里的五指手印,印子還隱隱結了白霜。
「寒冰掌?」風震惡說話的同時,目光掃向敵人,有著花白頭發的老者看來並不年輕,但面皮白女敕光滑,像是二十出頭的青年,唯有滄桑的眼神看出他的年紀。
老人皮笑肉不笑,「好眼力,竟能瞧出老夫練了四十年的寒冰掌,後生可畏。」可惜命不好,是短壽之人。
「前輩過獎了,不過你的寒冰掌破綻太多,是個人都能輕易破解。」風震惡輕甩黑發,一副游刃有余,還有興致聊天的樣子。
「找死。」
被一個小輩看不起,老人如何能忍,他使出十成功力,要將人一掌擊斃,誰知掌風一出,忽然感覺有東西襲來,他沒多想的接下,一看是顆紅色石頭。
初握不覺燙手,但是手一放開,手心居然燒出銅錢大小的焦黑傷疤,痛意人骨,好似整只手臂都要燒起來似的。
「前輩!玩石頭嗎?我還有很多。」風震惡又掏出幾顆紅色石頭在手上拋擲,但是仔細一看,他拿著石頭的手套著火紅色手套,那是只在熔岩山脈附近出沒的火狐狸皮毛,火狐狸不畏火,故而用它的皮毛取烈火石不會灼傷。
「你……你卑鄙無恥,竟然用上暗器傷人?」他的寒冰掌竟然傷不了他,這小子究竟是誰,師承何人。
風震惡取笑,「只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都能傷人了,為何我不能傷你。」
老人看了不遠處的夜梓,眼神陰沉,「原來他的寒冰掌是你解的。」高人不入世。
「不是我。」他不搶功。
老人微訝,「是誰?」
「我家娘子。」風震惡頗為得意地仰起下顎。
「女人?」他面露輕蔑。
風震惡見老人瞧不起妻子,一顆紅色石頭又彈指而出,襲擊老人,「我娘子一根指頭就能輾碎你。」
「大話。」老人冷嗤,打出一掌將烈火石打飛。
「東方叟,還不殺了他,你是沒本事還是老了,要是殺不了就留給本宮的弓衛。」皇後想速戰速決,不耐煩等候。
東方叟是東方問的祖父,早年東方叟和皇後的姊姊有過一段男女情事,但此事因門不當戶不對無疾而終,皇後胞姊為不得所愛而跳湖自盡,東方叟自覺欠了一份情,因此才會和皇後合作,一來是為還情,二來是有利可圖,三則讓孫子東方問順利進入官場,得貴人扶持,然而東方叟骨子里是看不起女人的,此刻被皇後命令,脾氣也上來了。
他陰惻惻地說︰「殺不殺是我的事,少在那指手劃腳。」
皇後主政已久,被人捧慣了,哪里能容許別人對她無禮,一听他毫不恭敬的喝斥,當下怒火中燒,「來人,放箭。」
放箭?
東方叟大怒,「你在干什麼,想把我一起射死嗎?」
「本宮不留無用之人。」沒辦法將她交代的事辦好,就該死了。
箭如雨下,但大多數的箭還是朝著風震惡而去,東方叟趁機月兌身,來到皇後身邊,此處最為安全。
箭實在太多了,密密麻麻,來了一波又一波,旁人想上前幫忙都會被攔截在箭陣外,弓衛的目標只有一人——風震惡。
這景象把傷勢不輕的夜梓、司徒渡急到不行,想讓宮門外的龍騰營衛士進來擋箭,犧牲兵士的性命救出風震惡,只是他們也出不去,只要一有動靜,上面的箭便會往下射,誰敢動就射誰,以致沒人敢動。
眼見風震惡已中數箭,雖不在要害也是傷,兩人更加焦慮,身上若插滿箭像刺蝟一般,人還活得了嗎?
就在眾人著急的時候,上空忽然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隨即是重物落地聲。
「我的男人你們也敢動,活得不耐煩了……」
女子的嗓音輕柔,卻詭異的傳得很遠,傳進眾人耳里,大伙兒四下張望,就听又是幾聲痛呼,然後有人沿著屋頂滾下,墜落地面。
一個個弓衛落地時已經氣絕身亡。
「是誰,給本宮出來。」皇後大叫。
「你說出來我就出來,那我不是太沒面子了。」隨著說話聲,貓似的影子一閃而過,又有人死了,屍體落地。
「你敢殺本宮的人,本宮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她已經拿出最後的底牌,不能再有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