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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寵圓圓(上) 第7頁

作者︰季可薔

她,真的很幸福呢!

湯圓含著笑,明眸在燭光掩映下璀璨生輝,小小聲地問︰「大少爺,您不生氣了嗎?」

她細微的嗓音宛如貓叫似的,甜軟綿柔得教邢暉一凜,喉嚨莫名干澀。「我氣什麼?」

她想了想,「您是不是氣傍晚的時候李嬸和丁大娘過來,吵著您了?以後您在的時候,我會盡量不讓旁人進院子里的,您莫惱了,好不好?」

邢暉只覺得胸口窒悶,這笨丫頭竟連他氣什麼也不曉得。

「大少爺?」見他久久不回應,她又彷佛貓兒般咪嗚地喚了一聲。

不知怎地,邢暉就想起年幼的時候在家里養過的那只虎斑貓,毛茸茸的,眼珠又圓又亮,頂著濕潤的鼻頭怯怯地看著人時,再如何冷硬的心都免不了融化。

一念及此,邢暉不禁眉峰一擰。

「大少爺,您不生氣了,對不對?」

他向來最是清高矜持的,若還惱著她,怎麼可能答應讓她同睡一張炕上?

湯圓甜甜地想,而邢暉的回答只是冷冷一句。

「閉嘴!睡覺!」

「好。」

湯圓微笑了,乖乖地閉上嘴,也閉上了眼楮。

這一晚,是她有生以來,睡得最香最甜的一晚,而與她分睡兩頭的邢暉,以為自己大概會失眠,卻也是不過轉瞬就沉入了夢鄉,夢里不再有血腥,只有一片祥和霞光。

第四章  暴雨下的意外(1)

雲縣縣衙里,牆上掛著一幅猛虎下山圖的正廳,蓄了一把花白美胡的縣太爺屈衡正坐在花梨木椅上,招待著貴客。

這貴客的身分可不尋常,來自大齊國都天子腳下的貴族世冑,一副出身名門的做派,舉止盡顯風流,尤其那張俊俏的臉蛋,嘴唇紅潤,一雙桃花眼明媚勾人,這般好顏色完全不輸當年他進京趕考時偶然瞥見那花魁娘子的盛世美貌……不不不,恐怕猶有勝之。

更令人咋舌的是,這人還是個男的,一個男子生得比女人還美,這可真真令人不知如何是好了。

屈衡捻著胡須,只覺得胸口怦怦跳著,就連老臉好似也有幾分發熱,說來慚愧,他這人就是好美色,對著一個男生女相的絕艷美郎君,雖然明知對方不是自己可以肖想的,但能用眼楮吃點豆腐也好。

對方也不知是否察覺他目光帶著痴迷,似笑非笑地勾了勾那比花朵還清艷的唇瓣。

「我說屈大人,你這眼珠子莫不是有什麼毛病?我怎麼瞧著好像都凸出來了?」屈衡一凜,頓時一陣尷尬,還來不及回應,那風流貴公子又涼涼開口。

「在下自小不務正業,醫算卜相之術都略有涉及,要不我來替屈大人看看你這眼楮吧,說不得就被在下治好了呢。」

「呵呵呵。」屈衡干笑。「世子爺說笑了,下官這眼楮就是年紀大了,有點老花眼,沒事。」

「真沒事?」溫霖抿唇一笑,搖著一把折扇起身,來到屈衡面前,俯身下望,一股淡淡的松竹香就往老頭臉上撲去。

屈衡臉頰更熱了,這溫世子莫不是在勾引他吧?哎呀,他可沒听說這位名滿京城的貴人有如此不一般的癖好啊!

屈衡腦海紛亂,還沒理出個頭緒,只見溫霖越靠越近,似是在仔細端詳他的眼楮。

「我瞧屈大人眼皮浮腫,眼珠凸出,分明是中了毒的跡象,要解此毒,須得立刻把眼珠子給挖出來……」

溫霖話語未落,折扇一收,扇柄忽然就往屈衡眼皮上重重壓下來,屈衡眼楮一痛,慘叫一聲,慌得連忙躲開,整個人跳起來。

「世、世子爺饒命!您可別挖我眼珠啊,否則老夫、老夫可就真是有眼無珠了!」

「就你這身分地位,還有這副老態龍鐘的死樣子,也敢妄想本世子,可不就該有眼無珠嗎?」

「下官知錯了,溫世子大人有大量,千萬莫與老夫計較。」

「唷,我溫霖身上既無官職,又無皇命,可不敢當『大人』這兩個字,倒是您老乃一方父母官,才是名副其實的大人啊!」

「區區九品芝麻官,不值一提,呵呵,呵呵。」屈衡簡直恨不得痛甩自己幾十個耳光,這溫霖可是一品威武侯的世子,祖上曾為大齊立下不世戰功,他算哪根蔥?敢跟朝廷勛貴比官位大小?「小的無知僭越,請溫世子恕罪。」他嚇到都要月兌下官帽,整個人跪下來了。

溫霖冷笑,見他這副齋樣,也懶得再繼續敲打,淡淡一句,「起來吧。」

屈衡這才抖著身子爬起來,整整歪斜的官帽,站得筆直筆直的,不敢絲毫懈怠。

溫霖回座位坐好,輕搖折扇,狀若漫不經心地道︰「本世子听聞前陣子屈大人曾派人于轄下大張旗鼓地找一個人?」

屈衡一愣,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世子爺指的可是……邢暉邢大人?」

溫霖淡淡地頷首。

半年前,左相邢暉因違抗皇命,遭聖上貶了官,命其協同工部左侍郎前往河南治水以將功贖罪,卻因河道堤防突然坍方,意外落水後便不知所蹤,河南知府調動兵馬搜尋了三日三夜,終于找到了一具泡水腫脹、面目全非的遺體。

雖然聖上命人將那具遺體迎回京城,並下令風光厚葬,但京中一直隱約有傳言,其實那遺體並非邢暉本人,這位大齊最年輕的宰相仍存活于世間。

顯然坐在金鑒殿上的那位也是如此懷疑的,否則不會到如今還在搜尋他的下落。

一念及此,溫霖嘲諷地撇了撇唇,屈衡見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心下更發慌了,忙解釋道︰「世子爺,下官也只是遵從上意,听說知府大人前陣子接獲密報,說是有人曾于陽城發現疑似邢大人的行蹤,命下官派人搜尋,畢竟邢大人乃國之棟梁,萬一他還活著,總不能讓他在外頭吃苦受罪不是?只是……」

「怎麼?沒找到人?」

听出這話里似有問罪之意,屈衡越發局促不安地縮著手腳,喃喃解釋,「小的已經盡力了,想是傳言不可信,邢大人他早已……」

屈衡沒把話說完,但溫霖听出了他的意思,眼色一沉,「這三岔鎮是什麼樣的地方?」

提及自己治下的小鎮,屈衡打起精神,認真回應。「這三岔鎮之所以如此命名,正是因為其位于交通要沖,兩條官道及一條山路各通往不同的地方,還有一座碼頭,順著通江往下,不到一日便可抵達陽城。」

「若是邢大人真的還活著,有沒有可能是搭船走了?」

屈衡一愣。「這……下官不能說沒有這個可能。」

「附近的鄉里村落呢?可有仔細尋找?」

「嗯,這個嘛……」這雲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就那麼幾十個手下可用,哪可能真的布下天羅地網去找一個人啊?除非上頭派人來增援。

見屈衡一副窘迫樣,溫霖也知他的難處,不再追根究底,想了想,發下話來。「本世子要在這里住上一陣子。」

屈衡聞言,嚇一大跳。「世子爺的意思是、是要住在我雲縣官衙嗎?」

「怎麼?」溫霖抬抬眉。「就憑本世子的身分,住不起這里?」

「不是不是,溫世子紆尊降貴,乃本縣之榮光,小的這就去為您安排住處。」屈衡正要喊人,溫霖搖手阻止。

「我不是要住你這縣衙,你在三岔鎮找一間客棧上房。」

「三岔鎮?」屈衡又愣住了,堂堂貴人要去窩一個小鎮,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妥,有些遲疑道︰「那小鎮雖說也算是熱鬧,可畢竟只是個小地方,遠遠比不上城里,就是客棧也沒有幾間,也不知能不能入世子爺的眼……」

「你盡管去替我安排就是了!能不能住得慣,是本世子的事,不會因此找你的磴,你就安心吧。」

「是,那小的這就去辦。」

屈衡退下後,溫霖這才允許自己露出些許焦躁之色,眉宇收攏,滿是郁惱。

這日,雨過天晴,碼頭邊一早就人聲鼎沸,大伙兒都想趁著江面尚未結凍前多做幾筆生意,因此南來北往的客商雲集,頗是熱鬧。

在家里待了幾日,眼見米糧蔬菜漸漸沒了,湯圓也不得不推著獨輪車出來賣包子豆漿,好賺一些銀錢來打點生活,尤其是家里那男人,大病初癒,依然瘦得厲害,可得好生補養呢。

照例,她的包子一開賣,來買的人就川流不息,李大郎更像是餓了好幾天似的,一趕過來就搶了一打包子,還要了兩碗豆漿。

「這麼多,你能吃得下嗎?」湯圓懷疑地打量他,就算他身材圓胖胃口大,但她的包子分量也不小的,一般大男人吃兩、三個也就夠了,特別餓的吃上四個也能飽,他這一口氣可是要了一打啊!

「怎麼吃不下?我現在可餓著呢,吃個半打都沒問題,剩下六個正好帶回書院,留著晚上熱來吃。」

「書院不是也有食堂嗎?」

「不是我挑剔,我們食堂那伙食拿去喂豬,豬都嫌沒味道呢!你要我天天吃那些,還不如一頭撞死!」

湯圓听李大郎說得夸張,只是搖搖頭,也不跟他多說了,繼續賣包子。

李大郎其實這幾日一直藏著心事,見湯圓好像不怎麼願意理會自己,就更心虛了,胸口悶悶的,頓時也沒了胃口,將剩下的包子揣在懷里,巴巴地望著湯圓。

湯圓連續招呼了幾個客人,有了空檔,回頭一看,李大郎還站在原地杵著呢。

「你怎麼還在?書院今日沒課嗎?」

「哎,自然是有課的,就是……」李大郎欲言又止。

湯圓見不得他這畏畏縮縮的樣子,秀眉一顰。「怎麼了?」

他咽了咽口水,靠近她,小小聲地問︰「湯圓,你是不是生氣了啊?」一臉討好的神色。

湯圓淡淡瞥他一眼。「你听說了?」

「嗯,是啊。」李大郎訥訥地模模頭,無奈嘆氣。「你莫跟我娘計較,她就是愛胡思亂想,你放心,明日書院放假一日,我一定回去跟我娘說,要她別再忙著替你作媒了!我爹的性子你也了解的,他處事最是公正的,不會因為我娘在耳邊嚼幾句,就去官府那邊壞你的姻緣的。」

「是誰跟你提起這件事的?」

「就丁大娘的大兒子,前幾日不是帶著媳婦孩子回家看他爹娘嗎?大娘就跟他提了這事,我去他店里買筆墨,這才听說的。」

丁大娘的長子在鎮上開了一間書鋪,就開在書院不遠處,湯圓知道那些書院學生常去光顧的,也難怪丁大娘會想透過自己的兒子傳消息。

湯圓心中微澀,她很感激丁大娘一番好意,只是這事就算李大郎知道了,也是幫不上忙的,反倒她還怕他回去找他娘親爭吵,更壞了李嬸對她的印象。

「這事你別管吧,我已經和李嬸說清楚了。」她正色道。

見她神情嚴肅,李大郎心一跳,不禁苦笑。「湯圓,你是不是怪我替你惹來麻煩?」

湯圓暗暗嘆息,語氣放緩。「你幾乎日日來買我的包子,是我最忠實的顧客,我怎麼會怪你呢?」

李大郎有些噎住,心里發苦,他總來尋她,並不只是為了她做的包子好吃,也是因為他歡喜看到她本人啊,尤其是她每回笑得燦爛時,那在櫻唇畔跳舞的兩個小酒窩實在可愛透了。

他很愛看她的笑容的。

「湯圓,其實我……」他吶吶地開口,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個不知從哪兒竄過來的半大少年忽然撞上他,撞得他手臂發疼,懷里用油紙包裹的包子也松了一道口,掉了幾個出來,滾落一地。

那少年眼明手快,彎腰撿了兩、三個包子揣入懷里,拔腿就逃,李大郎見狀,驚得瞪大眼,嘴上呼喊。

「你這個小鬼頭,敢偷我的包子,給我站住!」一邊喊,一邊就追上去。

少年怎麼可能停下來,跑得更快了,在人群里擠來擠去的,惹來不少呼喝叱罵,他也不管,急急奔向一個坐在樹下的小女孩。

「可兒,快起來,快跑!」

小姑娘約莫三、四歲的年紀,瘦得皮包骨似的,更顯得頭大身體小,枯黃的頭發亂七八糟地綁著兩個髻,小臉髒兮兮的,像只可憐的小花貓。

「哥哥。」可兒抬頭望向半大少年,糯糯地喊。

「快,把手給哥哥!」少年牽起她細小的手,拉著她一起跑,只是小姑娘人小體弱,哪里跑得快,幾次還差點絆倒,生生拖慢了兩人的速度。

李大郎一路追過來,四處張望,總算看見偷自己包子的少年,連忙揚聲喊。「別跑!你這個偷包子小賊!把我的肉包子還來!」

小姑娘被他的大呼小叫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踉蹌,趴跌在地,少年連忙停下腳步,轉身蹲下,將微微顫抖的小姑娘抱入懷里。

「哥哥,我怕。」

「可兒不怕,哥哥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嗯。」可兒小臉埋入少年胸口,小身子也蜷縮著,少年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抬起頭來。

追來的李大郎被他凌厲的眼神震懾住,那簡直比他八歲那年在山上遇到的野狼還嚇人,這孩子是想殺人嗎?

「你、你……」他深吸口氣,自己好歹也年過弱冠了,氣勢如何能輸給一個半大孩子?

「你這偷包子的小賊,膽子倒挺大的啊!」

少年一聲不吭,緊緊抿唇。

「別以為你故意撞人搶包子沒事,走,跟我上衙門去!」李大郎上前欲拉少年,少年臂肘一拐,反而把他震得發麻,他痛呼一聲,正感火大時,小女孩軟軟怯怯的嗓音響起。

「叔叔,你別生氣,哥哥沒有偷包子。」

李大郎一愣,這才看清少年懷里抱著個小姑娘,小姑娘正揚起一雙水瑩瑩的圓眸瞅著他。

看看一臉桀傲的少年,又看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李大郎頓時感覺自己好像那欺負無辜弱小的大壞蛋。

「這是你妹妹?」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將小女孩摟得更緊,一種老鷹護小雞的姿態。

李大郎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這時湯圓也趕過來了,看這情景也明白了一大半,她對李大郎柔聲說道︰「兩個孩子應該是餓了,才會把掉在地上的包子撿起來。」

她不說是「搶」,也沒「偷」這個字,而是「撿」。

少年一愣,轉頭看向她。

湯圓察覺他防備的視線,溫柔一笑,語聲和婉,令人如沐春風。「其實掉地上的包子都髒了,沾了塵土,你妹妹人小身子弱,吃了怕是會鬧肚子的。」

少年還沒來得及開口,他懷里的小姑娘就搶先軟軟地說道︰「可兒不吃土,哥哥會幫可兒把髒髒吹干淨的。」

小姑娘說話軟糯糯的,雖然臉蛋髒兮兮,一雙圓眸卻清澄無比,話里滿是對自己兄長單純的信任。湯圓看著她,心一軟,忍不住彎子,伸手輕輕模她的頭。

「你叫可兒嗎?真乖。」

「嗯嗯,可兒很乖的。」小姑娘很認真地點頭,想想,又補上一句。「我哥哥更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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