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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主母 第15頁

作者︰寄秋

少了盛氣凌人的張慶豐變了個人似的,在挨過一頓打、死里逃生後,他真把自己當成奴才了,卑躬屈膝,不敢高聲,言談中多了恭敬,沒有以往的凶相和戾色,多了和氣。

死過一回還不改,豈不是白活一遭了。

他的傷還沒好全,走起路來是一高一低,撅起一跛一跛的慢慢走,他還不能坐,只能站和趴,因此他只要一走動就十分滑稽,像少了那話兒的老太監,一顛一顛地踩著好笑的蓮花步,扭腰擺臀。

他的傷處踫不得,一踫就痛得他嗷嗷直叫,成清寧看他可憐,賞了他一瓶香藥,他抹了後這才好一點。

不過,他這是活該,不值得同情,他先前怎麼欺壓百姓,這會兒得還回來,沒被打死是他走運。

「小扮兒,我們不知道有這規矩,听說秦王府要收糧食就過來了,大老遠從城外的三和村走了兩天才進了城,你瞧瞧這是剛打下來的麥,香不香?你就通融通融。」

年紀五十開外的婦人頻頻打躬作揖,她身後站了一位面色黝黑的木訥老漢,腰上別了一支有些破舊的煙桿子。

「不行不行,不是我不通融,你看排隊等著送皮貨的人都排到三條街外了,人家是正正經經的照規矩來,我總不能讓人家空等著,只給你開小門。」有一個例外,其它人還不得有樣學樣?就怕有人投機取巧,不按規矩來走,也怕門口收貨的下人應接不暇,分身乏術,因此王妃嚴格要求不能破例。

一旦有了開頭,後面就遏止不住,原本平平順順的程序亂了套,徒增不少困擾。

「我這麥子也才幾十斤,你隨便給個價就好,我家里急著要用錢,就等著賣糧的錢救命,你好心點,幫幫我們吧!老天爺會保佑你長命百歲,富貴連天。」她都要給他跪下去了。

看她跪,張慶豐也想跪了,可惜痛得跪不了,只好趕緊苦著臉拉人。「大娘,你別害我,我也是人家的奴才,若是沒把事辦好可要挨板子的,要不,你過兩天再來。」

「過兩天?」婦人捂著臉哭了起來。「來一趟要走兩天,回去又是兩天,我們夫妻倆年紀大了,走不動,我兒子病得很重,大夫說不能斷藥,否則凶多吉少,可我們哪來的銀子買藥……」

熬人哭得很傷心,一旁的老漢也低頭抹淚,讓人看了很不忍心。

「你……你們……」他實在幫不上忙呀!求他也沒用。

「小張子,鬧什麼鬧?王妃讓我來問一問,為什麼今日的收貨速度似乎慢了些。」好多人都在等著,進的貨卻不多。

一見到王妃跟前的丫頭荷葉走近,就像看到活菩薩的張慶豐喜出望外,搓著手上前,「荷葉姑娘,這對夫妻非要在不對的日子賣糧,還說家有重癥病人等錢用,沒銀子就得出人命了。」

「是這樣嗎?」王妃未嫁前曾在莊子上待過一段時日,荷葉也不看輕莊稼人家,她極為仔細的打量這對老農夫妻。「你們是打哪來的,遠不遠?」

「可遠了,三和村,要走兩天。」婦人急著回話。

「兩天……」荷葉低頭看看兩人的腳,果然是一雙破鞋,都磨穿了,露出腳指頭,顯然走了很長一段路。

「王妃心善,看重西北的百姓,真的快過不下去了也不會放任不理,這板車再推回去也累人,不如連板車一並買下,咱們也不過秤了,就給你們五兩,你們看是否可行?」憑荷葉在王妃跟前的臉面,作這點主是可以的,能救人一命也是功德,為王爺、王妃積福積德。

兩夫婦驚訝得說不出話,老淚縱橫的直磕頭。

「老伯、大娘,你們別折了我的壽,快快請起,我也是听王妃的吩咐,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給人活路。」王妃常說人命最重要,如非必要,還是多活人、少殺孽,給人從頭開始的機會。

譬如張慶豐,作惡不斷但罪不致死,就讓他為百姓做點事,以彌補曾經做過的錯事,以身代為贖罪。

「王妃真是個好人……」老婦哽咽,收下荷葉給的五兩銀子,她收錢的手還因難以置信而顫抖。

「好了,你們慢走,趁天還沒黑趕緊出城,我讓人去拿來幾個肉包子,你們帶著在路上吃。」荷葉說完便吩咐一名十一、二歲,穿著淺藕色衣裙的小丫頭去灶房。

沒多久小丫頭回轉,遞上竹編的籃子,里頭約有七、八個大肉包子,還熱著,冒著熱氣。

「這……這怎麼好……肉包子……我好些年沒嘗過了……」看到白胖包子,婦人又忍不住流下淚水。

「老伴兒……」聲音沙啞的老漢拉拉妻子,又指了指他背後蓋上枯草的籮筐,面色靦腆。

「啊!泵娘,你要不要看看我們在山上挖的花花草草?我們村里的小伙子回村子里說,王妃要在府里植些花草,讓我們找些給王府送來,不過這季節草木都枯了,我們找到的不多……」也不曉得用不用得上?

張慶豐插話,眼神透著嫌棄。「荷葉姑娘,小的看過了,不過是一些長得有點像松葉加麥穗、又染過色的野草,一小株一小株的還帶著怪味。」那草長得不起眼,味道又很怪,說香不香,卻也不算太臭。

「無妨,我瞄一眼。」看過了也好回話。

老漢一听,動作利索的解下背上的籮筐,將覆蓋的草掀開,如果王妃不要,籮筐內的東西便扔了。

「咦,這個……」也不知這草是何物的荷葉眉頭一皺,她習慣性的學王妃扯下一葉揉碎,放在鼻下一嗅。

驀地,她神色一變。

「老伯、大娘,你們等我一下,我進去請示王妃。」這好像是一種香藥,可是她從未聞過。

「好的,我們等。」婦人朝丈夫看了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不自在的窘迫,但隱隱又有一絲沒白來的歡喜。

一會兒,披著狐毛瓖玫瑰金邊織錦大氅的靈美女子十分驚喜的走來,後頭跟著六、七個容貌清妍的丫頭。

「快讓我瞧瞧,還有什麼?」天呀!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沒想到會在這窮鄉僻壤發現。

「呃,你……您是……」

「不用拜見了,隨意就好……」一頭栽進籮筐的成清寧誰也不理,翻看著雜草似的小苗。「居然有迷迭香、燻衣草、歐薄荷、羅勒、鼠尾草……這是豆蔻,還有……啊!這棵小樹苗是……」

成清寧不確定的取下一小片葉子,輕輕一搓,以鼻輕嗅,水眸如珍珠般慢慢發亮。「肉桂樹。」

她忍不住哭了。

「王妃?」荷葉、荷心、明葉、明心等人一見王妃紅了眼眶,一群丫頭如臨大敵的慌了手腳,不知一向心性堅強的主子為何眼中含淚。

「沒事,我只是太驚喜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唉!說了你們也不懂,就像故人來訪,喜極而泣。」在現代常見的香草是提煉精油不可或缺的香料,可在大明朝的土地一樣也沒有。

一听王妃說沒事,丫頭們的心這才放下。

不過已經有腳快的丫頭將此事去稟告了王爺,王妃落淚是大事,豈能隱瞞不說,王爺一怪罪下來誰也吃不消。

「老伯,你這些香草、香樹是從何得來,數量多不多?」這可比金子還珍貴,珍稀難求,遠從海外而來。

「這是香草、香樹?」明明氣味很奇怪。老漢撓著耳,憨直地僵笑,「以前我們村子來了一個高鼻子深目的番人,他自稱什麼傳教士,在我們村子里住了一年,他臨走前給了我們一些種子,說是能吃的,讓我們種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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