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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居正室 第16頁

作者︰心寵

呵,京城是她的故鄉,何須逛呢?這附近一帶,她估計比他熟悉多了。

遙想起童年時,她有不少自己挖掘出來的好去處,可惜不能帶他去,否則會有意思得多。

「爺……我听說……」她猶豫片刻,方開了口,「少女乃女乃也到京城來了?」

自她與蘇品墨入京後,喬雨珂不久也巴巴地趕來了,不過,倒沒與他們會面,只獨自住在姨母家中。

「她每年總要入京幾次,添置新衣首飾,」听她提起喬雨珂,蘇品墨立即黯下神情,淡淡道,「沒什麼稀奇的。」

「我還以為少女乃女乃是專程為爺來的呢。」她微笑地說。

「怎麼會呢?」他似是為了回應她的笑而勾起唇角,卻不自覺帶了些許苦澀,「說是為曉喻坤而來,大概更有可能一些。」

「爺,你有沒有想過……」她忽然鼓起勇氣,暗示道︰「天涯何處無芳草。」

「天涯何處無芳草?」他一怔,沒料到她會突發此言,思忖片刻,頷首回道︰「不錯,世人都會這麼說,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那是因為爺還沒遇上真心喜愛你的女子,」她抿了抿唇,「若有另一個人懂你敬你,為了你能付出所有……爺還會執著于舊情不放嗎?」

「我不知道,」蘇品墨搖頭,「我又沒有遇到,怎會知道?」

是呵,事不到臨頭,任何人都不會知曉自己的反應。而這些反應,又往往出人意料。

周冬痕左手伸入袖中,觸模著右腕上那條紅線,胸中仿佛有萬千潮涌。

姊姊鼓勵她向蘇品墨示好,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膽量,然而,有些話終究還是難以開口。

就算沒有當年蘇品煙之事,她身為姑娘家,想親近愛慕的男人,依舊會礙于羞怯和忐忑。

一個人,所想和所做,通常都是天差地別的。

「爺,」馬車忽地停下,小廝在窗外稟報,「到地兒了!」

蘇品墨本來平靜的表情微斂,掀開簾子,下了車。

這是哪兒?周冬痕有片刻迷惑,望著這似曾相識的郊道,忽然,她猛地一驚,心尖狂跳。

沒錯,就是這兒、就是這兒……當年,她撞倒蘇品煙的地方。

她怎能忘記?從那一天開始,她就背負著今生贖不盡的罪,從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女變得寡言失笑、夜夜被惡夢糾纏。

「東西呢?」蘇品墨對小廝道。

小廝捧著鮮花素果、白蠟香爐,置于地上,一看便知是為了祭奠蘇品煙。

蘇品墨燃了香,默默祈禱了什麼,而後,又怔怔地站了很久。

周冬痕不知此刻該說什麼、做什麼,她什麼都知道,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特別是在這良心難安的一刻,更顯困難。

就像胸口堵了大石,她難過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可她還是得繼續偽裝。

「當年,我妹妹品煙……就是死在這里。」蘇品墨回眸對她道。

「這兒?」她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只能艱澀僵硬地回道︰「為什麼……是這兒?」

「她進京探友,被一匹瘋馬撞倒了,不治而亡。」他的眉宇之間有著深深的悲傷,「從那以後,母親就病倒了,再後來,你也知道了……」

「哪里跑出來的瘋馬呢?」周冬痕開始感到害怕,也不知他知曉多少真相。

「這件事,我一直在查,」蘇品墨道,「現下總算有些眉目了。」

她的雙頰倏忽蒼白,恐懼像一張冰涼的大網,悄悄籠罩她全身。

無論如何,他都會查到她頭上吧?不敢想像,到時候,他會如何恨她……她,又要如何自處……

呵,她太天真了,怎會自信能果得他的喜愛呢?隔著如此深仇大恨,他又怎能接納她?

觸模腕上的紅線,她的心尖滲出酸澀,像被巨大悲傷壓榨出來的水滴,一滴又一滴,落在迷茫里。

「你老模手腕做什麼?」蘇品墨注意到她的異樣舉動,「扭著了嗎?」

「不……」她沉默片刻,忽然將紅線扯了下來,「其實,這里有一樣東西……想送給爺。」

「哦?什麼東西?」他感到意外。

周冬痕將那條紅線拿出來,系到他的手腕,卻一直微低著頭,不敢迎上他詫異的眼神。

「這是……什麼?」蘇品墨顯然大為不解。

「月老廟求的,听說很靈的,」她低聲道,「妾身想送給爺……希望爺與少女乃女乃能解盡心結,團圓和美。」

他凝視著她,這番祝福出乎他的意料,卻似乎讓他微微感動了。他看著她如蝶翼般顫動的長睫,之下仿佛藏著無限淚水,輕輕一眨眼,便會淚如泉涌似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想真的明白。

冬季的長風在祜枝間劃過,本來刺骨的冰寒,此刻,他卻不覺得冷。

蘇品墨覺得有些恍惚。

很少有消息能讓他心情如此驛動,但接踵而來的,便是迷茫。本來,他應該高興的,但現下不知為何,怎麼也歡喜不起來。

他的腳下有些飄乎乎的,仿佛踩在雲端,通身都不太踏實。

這個時候,他很想找個貼心的人說一會兒話,唯有如此,才能讓他踏實一些。

「姨少女乃女乃呢?」辦完正事回到丞相府,他對下人如此問道。

問完以後,他自己也是一怔。

曾幾何時,她倒成了他傾訴的對象?不知不覺地,他就是想見她、跟她說一會兒話,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成為每日所需。

第6章(2)

順著下人所指的方向走去,便見她蹲在游廊之下,不知在擺弄著什麼。剛下過初雪,她披著免毛瓖邊的大氅,紅色的緞子襯著雪肌,格外可愛。

「你在做什麼呢?」蘇品墨彎下腰問。

他這才發現,她的面前堆著一攤破瓦片,江府正在修葺因為季漣之亂破損的東牆,這些瓦片想必就是從那兒來的。

「這些青瓦燒制得真好,」周冬痕抬頭的瞬間,立刻勾起甜笑,「細致明亮,像瓷片一般。」

「那是自然,丞相府用的東西嘛。」看著她的笑顏,他不自覺也跟著勾起了唇角。

「聲音也很好听呢。」周冬痕取下簪子,輕輕敲打著碎瓦,竟發出極悅耳的叮咚聲,似玉泣珠鳴。

「咦?」蘇品墨詫異,「這個倒新鮮。」

「我想著,可以用這些碎瓦懸在麻線上,做一部小小的編鐘,新鮮又有趣,豈不比那些尋常的樂器好玩?過幾天進宮見太妃和婆母,我便帶去,兩位老人家一定喜歡。」

呵,她的想法有趣,更難得的是一片孝敬的心思。

蘇品墨莞爾,這瞬間,他仿佛忘記了一切煩心事,就與她這般說說笑笑,便是人生最大的快意。

「爺,有事嗎?」周冬痕忽然問道。

他一怔,凝視著她。「我的樣子像是有事嗎?」

「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爺雖然在笑,可陣子里有沉甸甸的東西……」她答得有些澀然,「希望只是妾身看錯了。」

丙然瞞不過她。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如此了解他,蛛絲螞跡都逃不過她的眼楮。

蘇品墨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對他而言,這世上多了一個知已,本該喜悅,可來歷不明的她,終究讓他心底不踏實。

「讓妾身猜猜,」周冬痕又道,「與少女乃女乃有關?」

「為何一定與她有關?」蘇品墨苦笑。

「能讓爺為難的,不外乎三件事——婆母、生意和少女乃女乃。婆母在宮里住得舒心,生意也沒出什麼岔子,那就只與少女乃女乃有關了。」她分析推斷。

她的確冰雪聰明,這洞察人心的本領有時候真教他害怕。萬一,她真是他的敵人,豈非自己給自己埋下了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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