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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為偶(下) 第5頁

作者︰雷恩那

絲雪霖氣息微窒。

原來她方才沒看錯。

伏在師父背上飛過高高低低的千家屋瓦,她盡避怔怔然抓著兩團包子,眼角余光仍瞥見暗巷中那一坨坨的黑影和刀光,她在師父耳際嚷著,師父直直往前飛馳,根本不理她。

其實師父心知肚明得很啊。欸,真不跟她說是怎樣?

既然夜闖宮中,那烈親王府的危勢必然有解。

握了握有些汗濕的手,她悄悄吁出口氣,穩心去看。

昭翊帝嘴角一扭,似發僵,說話艱難。

南明烈薄唇勾了勾。「若臣弟推測無誤,皇兄是想利用眾人熟睡之際來個奇襲,發動的時辰最好在丑時末、寅時初,打得人措手不及,最好是將烈親王府全給滅了,再說是盜賊闖進帝京橫行,將事推得一干二淨,如此最好,是嗎?」

約莫是絲雪霖瞪人的目光太狠,昭翊帝不禁朝她瞥了眼。

這一看,皇帝又驚得臉色慘白。

明明被「刺客」砍中一刀,他親眼目睹,不會有錯,他看到她半身血污苦苦支撐,後來根本站不住了……白日里那樣大量失血,怎麼可能才到中夜,她已活跳跳又跑進宮里來?!

全是因眼前這個令他恨得牙癢癢的好九弟嗎?

唯朱雀尊,身烙火焰,神火不熄……開泰繼統者,只有他南明烈才是真龍嗎?

「你到底還想干什麼?」他不甘心、不甘心!

南明烈未答話,卻將適才隨手摘得的一葉置在唇間,徐緩吹起。

葉笛一催動,昭翊帝後與幾位心月復宮人們全一頭霧水,眾人想以不變應萬變,皆不敢輕舉妄動,動的人僅有一個——十二歲的太子殿下。

「……殿、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兒?」、「齊兒?齊兒?」

太子殿下直挺著小小身板,垂在身側的兩臂動都沒動,兩眼平視,面無表情,就這麼沉靜堅定地往殿外走。

爆人們不敢強加阻攔,全跟在他身後,待昭翊帝後頓悟過來已然遲了——

「快!抱住太子,別讓他再走!快啊!」

皇後驚聲尖叫的同時,走出寢宮的太子來到園內錦鯉池畔,這隆冬飛雪的,小太子毫不猶豫地一腳踩進池中,「澎」一響濺起大水花。

情勢自然亂上加亂,宮人們忙著拉起太子,還得照看突然昏厥過去的皇後。

昭翊帝子嗣不興,除太子殿下,僅在三年前由容貴妃誕下一名小小皇子,其余妃嬪所出皆為公主,但即便是公主,也不過五名。

南明烈這一招確實令帝王驚得三魂少七魄。

「今日令其跳湖,明日令其懸梁,皇兄能有多少孩子供臣弟玩樂?」撤掉葉片,他清冷嗓聲似笑非笑,狠戾氣味藏在一身清澈中。

太子被救起,昭翊帝表情狂亂、腳步踉蹌地撲去孩子身邊,大喊著召太醫。

南明烈道︰「皇兄放心,齊兒僅是睡沉,待明日第一道天光照進便會醒來,只是烈親王府外的埋伏不撤,齊兒這次能睡醒,下回可就難說。」

「南明烈!」怒極驚極,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束手無策。

「自與皇兄重逢,皇兄總一再問我到底想做什麼。臣弟也說,待想妥自會告知,眼下我是想妥了。」南明烈把玩指間的葉子,淡笑——

「臣弟還想繼續當這個烈親王爺,沒打算要皇兄那張龍椅,事到如今,誰坐在龍椅上都無甚差別,要操控一個帝王實也容易,不是嗎?」

听進昭翊帝耳中,就是他南明烈要當幕後操控整個王朝的那只手。

若南明烈不死,那他以及他後代子子孫孫即便登上皇位,也永遠受控于人。

「瘋了……你瘋了!走火入魔,你瘋了!」倒是罵人的人比較像瘋子。

南明烈揚眉,眉間疏離冷峻,上彎著唇——

「莫忘,是你逼我的。皇兄。」

「朕逼你?朕逼你的?呵……哈哈哈哈——」狂笑一陣,皇帝目中淬著惡意。「南明烈,朕的好九弟,哈哈哈哈,你以為那‘血親之血’是誰的?朕的血嗎?非也非也……」搖搖頭。「北溟雙國師……那對姊弟說了,要對付你,設陣的‘血親之血’與你的血脈必須更親近才行,越親近,設陣威力越強,你且說說,除朕以外,這世上與你血緣親近的,那人是誰?是誰?!」

南明烈俊顏沉凝,瞳中宛如覆上一層冰。

昭翊帝咻咻喘著,仍咧嘴笑開。「那人此刻就在慈寧宮安養呢,‘血親之血’亦是她甘心情願給出的,放了滿滿一碗啊,朕的好九弟要是不信,盡可去問。」

第12章(2)

太子寢宮中靜得可怖。

爆人宮女們大氣都不敢喘,連一旁照顧皇後和太子的幾個亦都輕手輕腳,害怕弄出點聲音會招來大禍似。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而今帝王一怒……又要血流漂杵嗎?

「今日在這內殿的宮人宮女們,皇兄打算全殺了嗎?」南明烈淡淡問。

「什……什麼?」

昭翊帝未及反應,跪了一地的宮人宮女們已瑟瑟發抖,哭聲細碎滲出。

南明烈環顧眾人一眼,平聲靜氣道——

「勸皇兄還是別殺了,總不能臣弟進宮一趟,皇兄就殺一批人,往後臣弟仍會時不時進宮探望母後、探望皇兄皇嫂,與齊兒以及其他幾個皇佷和皇佷女們玩耍,屆時皇兄若把內廷服侍的人全殺盡,可要遭天下人非議。

今夜言盡于此,望皇兄有所定奪,臣弟告退。」

「南明烈——」

絲雪霖跟著師父跨出太子寢宮大門時,有東西從後頭砸飛過來。

她本能欲擋開,南明烈單袖動得較她更快。

他頭沒回,瞧也未瞧一眼,隨意一招便將昭翊帝砸來的沉香小金爐揮向角落,金爐瞬間粉碎。

師父心緒不對,絕不若他面上那樣沉寂定靜。

絲雪霖探手去拉他袖擺,大步跟上他的步伐,他恍若未覺,徑直前行。

禁衛軍們未得皇命,無法進一步動作,見他走下石階,不得不讓開一條道。

沒有人過來阻擋,也沒誰敢上來阻擋,絲雪霖隨他在宮中走啊走,左彎右拐走了約莫一刻鐘,他忽地佇足不動。

她登時醒悟過來,他們已走到皇太後所居的慈寧宮外。

月光清幽,將男子沉默身影分割出明暗,灰發上的銀光靜謐謐,仿佛伸指去踫,那些流光就會順著指尖徐徐淌來。

「師父……」她不僅去踫觸,整個人還貼上他的背,臉埋進那頭冰絲軟銀中。

「師父背我。」嗓聲細啞,藕臂理所當然地攀上男人肩背。

南明烈微微一震,只沉吟了會兒便勾起她雙腿,帶著她躍到宮闕之上,朝來時方向飛回。

烈親王府外圍,建得最高的那一棟宅第,絲雪霖正挨著心愛的師父坐在這大戶人家的屋脊上,是很冷啊,但有了師父就都不同了。

從他們所在位置看去,能清楚看到原本分幾路布置的羽林軍已陸續撤離,半刻鐘前全數清空,烈親王府險些遭血洗的危機終于解除。

「師父要我看的,我都看了,要我听的,我也都听了,那……阿霖可以問話了嗎?無論問什麼,師父都肯老實答話嗎?」邊動嘴皮,悄悄想去勾他的指來握著,他卻將手縮進袖中不欲她踫。

她皺眉鼓頰,質問的話尚未出口,南明烈已清冷啟聲——

「為何不想本王進慈寧宮?不讓本王問個水落石出嗎?」

她的小心思總瞞不過他,絲雪霖不由得挲挲鼻子。她方才在慈寧宮外突然纏上他,確實是想他離開。

「……師父心里既已清楚,何必當面再問?」

她想,他今夜已夠難受了,若再進到慈寧宮,那人可是他的母後、他的親娘……只怕他要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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