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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 第32頁

作者︰瓊瑤

「可欣,你不嫁我了?」嘉文急急的問,迫切的望著可欣,像個急需安慰的孩子。

「什麼?」可欣大吃一驚,臉色倏然的變了。「誰說的?你听到些什麼話?」「你說,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你說,你說!」嘉文嚷著,搖著可欣的手。「所有都是騙人的!可欣,你馬上和我結婚,我們也不要訂婚了!馬上就結婚,也不要等畢業!好不好?你說!你說話呀!」

可欣木然的站在那兒,睜著大大的眼楮,瞪視著嘉文,一語不發。

「你為什麼不說話?可欣?」嘉文更加恐慌了,汗珠從他的眉毛上滾下來。「你只要告訴我一句,那些關于你和紀遠的話都是謊話!你告訴我!那些全是嘉齡編出來騙我的!你告訴我!我只听你的!可欣,你說話呀!」

可欣依舊呆呆的站著。

「可欣!」嘉文大嚷,猛烈的搖著可欣。「你說話!你說話!你說話!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可欣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把她冰冷的手壓在嘉文的手背上。終于,用她不穩的聲調說︰「嘉文,你听我……我……我……我實在不想傷害你,嘉文,我……我……我抱歉……」

「你是什麼意思?」嘉文恐怖的喊︰「不,不,可欣,你也哄我,你們……你們聯合起來開我的玩笑,不,不,可欣,不,可欣……」

「嘉文,」可欣挺了挺背脊,突然決心面對現實了,直視著嘉文的臉,她低低的說︰「那是真的,嘉文。我抱歉……但,那是真的。」

「不!」嘉文絕叫了一聲,轉過頭去,想找一樣支持自己的東西。「我不相信這個,你們都騙我,你們全體騙我!你們都是騙子!都是撒謊家!」他抬起頭來,一眼看到站在可欣房門口,正用一對悲哀的眼楮望著自己的沈雅真。像個溺水的人發現了浮木一般,他立即撲奔了過去。「伯母,」他祈求的說︰「您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您告訴我!她們都在開我的玩笑,對不對?您告訴我!」

「嘉文,」沈雅真張開了她的手臂︰「我的孩子!我如何能幫助你?」她搖搖頭,眼楮里蓄滿了淚。

嘉文愣住了,他渾身顫栗的站在那兒,望望沈雅真,又望望唐可欣。然後,他的身子向房門口退去,一面退,一面喃喃的說︰「我懂了,我明白了,我知道了……」

「嘉文,」可欣喊了一聲︰「你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不!我懂了,我想通了!」嘉文說著,突然沖出大門,奔向大街。

「可欣!」沈雅真喊︰「去追他!我不放心!」

可欣沒有等母親再吩咐,已經跟著嘉文的腳步,沖出大門去了。

嘉文像一只淹在水中的困獸,拚命和自己掙扎。突來的變故使他喪失一切理智,他在街上茫無目的的行走,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短短的半小時內,他的世界已碎成了千千萬萬片。他眼前浮動著無數變幻的光影,每個光影里都是可欣和紀遠的臉。可欣和紀遠!可欣和紀遠!!可欣和紀遠!!!

這兩個名字在他耳邊雷鳴似的轟響著,可欣和紀遠!!!敝不得可欣不肯訂婚!敝不得紀遠要躲避他!敝不得……原來他腳下的土地早已動搖,但他竟昏蒙的不肯相信世界末日的來臨!現在,他該如何處置自己?

他走著,搖晃著,像個醉漢般東倒西歪。于是,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停在紀遠的門前了。當他發狂般的按門鈴的時候,他還不能確知自己要做什麼,可是,當紀遠穿著汗衫出現在院子的台階上時,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翻滾了起來。

「是你?嘉文?有什麼事?」紀遠站在台階上面,淡淡的問,夜色里看不清嘉文的神情,院子里有一棵玫瑰花,放射著濃郁的香氣。

「你過來,紀遠。」嘉文喉嚨逼緊,喑啞的說,雙手在暗中握緊了拳,渾身肌肉因緊張而痙攣著。

「怎麼?」紀遠蹙了一下眉,嗅出空氣里那種不尋常的火藥味。但他並沒有介意,走下台階,他站在嘉文的面前。「你從家里來的?為什麼這樣──」他的話沒有說完,嘉文突然撲向了他,在他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以前,他的下巴上已挨了嘉文一拳。沒想到平日文質彬彬的嘉文,這一拳卻相當有份量,他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打得身子一歪,頭撞在門邊的一棵尤加利樹上。他有兩秒鐘的昏暈,摔了摔頭,剛剛站直身子,嘉文的第二拳又到了。他本能的閃向一邊,大聲的喊︰「你這是做什麼?為什麼不好好的講話?」

「我對你沒有話講!」嘉文沙啞的說,繼續猛撲紀遠︰「我恨不得挖掉你的心肝五髒,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杜嘉文瞎了眼楮,才會把你當朋友,當知己!」

紀遠又閃避了嘉文的一拳,退到台階旁邊,他心中已經有些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不願向嘉文還手,他只是一味的閃避。就在閃避之中,他猛一抬頭間,忽然看到隨後趕來,氣喘吁吁的唐可欣,正站在敞開的大門前面,緊張的注視著他們。他怔了怔神,接著听到可欣一聲尖叫︰「小心!紀遠!」

他轉過身子,一樣黑黝黝的東西對他當頭飛來,他回避不及,這東西擊中了他的頭顱,立即破碎了。接著,第二件又飛了過來,紀遠看清是阿婆擺在花架上的花盆,他閃過了第二個,第三個又來了。嘉文把一排花盆全砸光了,才連頭帶腦對著紀遠直沖過來,他撞中紀遠的胸口,紀遠因為不肯回手,在形勢上就吃了大虧。嘉文又勢如拚命,大有不死不休之態。這一撞使紀遠站立不穩跌倒台階上。紀遠在看到可欣後,心里已如洞燭,什麼都明白了。對于嘉文的撲打,完全采取不抵抗的態度,倒在台階上之後,他也沒有設法站起來。嘉文撲過去,跨在紀遠身上,開始沒頭沒腦的對紀遠亂打一通,一直打到他自己筋疲力竭,他才搖搖欲墜的站起身來,俯視著紀遠。阿婆和小辮子早已聞聲而至,小辮子嚇哭了,阿婆跳著腳在叫︰「我要叫警察去!我要叫警察去!」

紀遠躺在地上,眼前發黑,渾身痛楚。血從他的眉毛上,鼻子里,嘴里涌出來,浸濕了他的汗衫,流到台階上。眉毛上面是被花盆打傷的,血流得很凶,使他的眼楮都無法睜開來。但,他的神志依然非常清楚,他听到嘉文帶淚的聲音,迷惘而無力的說︰「你為什麼不還手?你為什麼不和我對打?紀遠?」

他拭去了眼楮上的血,吃力的睜開眼瞼,嘉文蒼白的臉看來孤獨而無助。

「是我欠你的,嘉文,」他低聲的說,嘴邊浮起一絲苦笑。

「我一直欠你一頓打。現在我們扯平了。」

「扯不平的,紀遠,」嘉文喃喃的說︰「如果你要搶走可欣,還不如當初那一槍打中我的心髒。」他轉過身子,搖搖擺擺的向門外走去,他的聲音蒼涼而淒楚,這比他的拳頭更讓紀遠覺得難以忍受。

「不要放他走!不要放他走!我要叫警察去!」阿婆仍然在直著喉嚨喊。

「讓他走,阿婆,」紀遠說︰「所有的損失都由我來賠償你。」

第六章

他皺緊眉頭,傷口像撕裂般的痛楚著,用手支著台階,他試著想站起來。

一只手溫柔的壓住了他,有條小手帕按到他額上的傷口上,他听到個輕柔而熟悉的聲音在說︰「不要動,紀遠。」接著,那聲音又請求似的說︰「阿婆,你能去找個醫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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