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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恩怨 第4頁

作者︰梁鳳儀

他雙頰泛著配紅,竟有點口吃地對我說︰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的問題?我……」

「那就不要回答好了!」

莊尼似在搜索枯腸,希望找出一組適合的辭句,對我們這番偶遇的感情作出交代。

第二章

顯然地,他力不從心。反倒由我輕松他說出他心中的感受。

‘能以一個新人替代;新人,填補心中的遺缺,總是一種踏實的感覺。人要自救,因而不可輕率地放過這個機會,即使只能短暫性療治痛楚,也還是值得戀棧、舍不得放棄的,是嗎?是有這種感受嗎?」

名副其實的紅燭高燒,映紅了的竟是莊尼的臉。

我卻刻意地要保持平靜。

莊尼的眼神開始灼熱,像兩朵小人焰,慢慢隨著室內的溫軟氣流燒到我的臉上來。

他站起來,步至我跟前,強大的身軀又像當初相逢時的模樣,擋在我眼前,掩住了我的視線。

這一次的分別是,我還未及抬起頭來,他已經伸手將我一把拉進他懷里。

女人在男人健壯有力的臂彎之中,一般都能產生莫名的安全快感。

我學習完全放松自己,讓身子與心情,都像浮在碧波之上似的。絕不掙扎、絕不回顧、絕不緊張。微微的載浮載沉,好使我飄蕩得至久至遠至舒暢。

這是一個必須實習適應的過程。

並不需要躲在自己心愛人兒的懷抱之中,才感到幸福。

事實上,世間哪來這麼多真情真義?

有的話,也未免表達得大恐怖,即如杜青雲為了陸湘靈,而殘害了我,就是活生生的現成實例,男女之間的相悅,自今日始,我應視作生活上一種可以爭取的情趣,也同時是能夠發揮特殊功能以達到個人目的之投資與手段。

這個意念,自杜青雲串謀害得利通銀行股份狂瀉與發生擠提之日始,已在我心滋長。

于今,是我的些微幸運吧,遇到這麼一個如此可喜的試練對象,怎容錯過?

兩顆寂寞的心,兩個孤獨的人,很自然地會彼此需要,互相利用。

所有的人際關系都必須是資產而非負累,能制造歡樂,能產生喜悅。

想著,想著,精神完全進入迷糊與迷離狀態。我渾身松懈,有如一團海綿,盡情吸索與享受著男歡女愛的興奮。

一點都沒有困難!

好的開始往往是成功的一半。

當我靜靜地躺在莊尼的身邊,看著他赤果的肩膊,因著均勻的鼻息而甚有節奏地微微鼓動時,我睜著眼冷笑。

要完全站于不敗的地步,只有一個秘訣。

務必將一件事可能產生的各種後果分析出來,然後選最壞的那個可能,作出預防與應變措施。

餅往,我犯的最嚴重錯誤,就是大一廂情願地將事件看得簡單、將人性看得善良、將效果看得樂觀。

拿我跟莊尼的這段一夜緣作為實驗吧!

首先分析整個相遇與結緣的過程。如果莊尼說話可信,那自然是他跟愛人開談判,對方爽約,等于表示恩盡義絕,頓成陌路,莊尼在沮喪之余,偏巧遇上了我。

一個並不難看的女人,出現在情懷歷亂,心緒不寧之際,很自然能起到相當的解慰作用。

當然,我不必高估莊尼的失意,那跟我的創傷固然是小巫見大巫,就算跟一般少男少女的所謂失戀比較,也還可能有一段相當距離,因而,我那麼容易地扮演了替身的角色!

以上是正途而合理的推論,卻失之于表面化。

換言之,往最壞的另一個方向分析和構思,得出的故事情節與畫面,可以完全不同。

會不會是多倫多一個無聊的紈褲于弟、慘綠少年;手上大把光陰與金錢,日中忙不迭地尋求各類新刺激呢?

某日黃昏,路過大酒店酒吧,瞥見有個形貌不俗的單身女郎,在飲悶酒,認為有機可乘,于是上前搭訕。

至于他的表現和藉口,更不必擔心,真正唾手可得,俯拾皆是。

魚兒上鉤了,半個子兒不用花,就春宵共度,成全他一個淒迷美麗,如幻似真的愛情短篇,不知多爽暢多溫馨。自編自導,免費合演,認真價廉物美。

這個推測未免對莊尼苛刻一點。

然,對他仁厚,寄予溫情與信任,如果萬一真相確然有將我愚弄的成分在內呢,仍是我要吃虧。

尤有甚者,這相貌堂堂、翩翩風度的莊尼,會不會老早淪為以色相賺安樂茶飯的舞男呢?準敢百分之一百抹煞了這可能性。

有百分之一的機會,我處于下風,都要戒備、預防、甚至先下手為強。

這一夕的歡娛必須是我試練鐵石心腸、心狠手辣的功課。我完完全全不準備為一個陌生人提供客串娛樂。

單是為了獲得這個保障,我就有理由進行我的把戲。

驀地翻過身來,穿戴停當。

莊尼顯然仍在熟睡之中。他剛才過分賣力,以致疲累不堪。

這也教訓了我,千萬在每事每物上留有余力,以防不測。

我冷笑。

打開了手袋,取出一支唇膏,寫了兩行大字在莊尼睡房的鏡子上。

「風流豈會無價,歡迎成為我們的一員!」

寫畢,差點沒忍得住炳哈大笑,才揚長而去。

走在街上,天色只是微明。

淡淡的晨光透過街道兩旁茂密的樹木,稀疏而勉強地灑在灰白的石屎路上,令眼前景致淒清而迷惆。

一兩只早起的小鳥與松鼠,奔竄街頭,使畫面更添了一分惶惑,帶一點忙亂。又開始營營役役的一天了罷?

我走了一個街口,才看到一個公共電話亭,搖電話叫了一部計程車,將我帶返酒店。

立即結了帳,提起簡單行李,直出機場。

我改乘早班機先赴溫哥華,留在西岸接機返香港。

坐在航機之上,處于藍天臼雲之間,我的心,還是冰冷。

從小到大,我其實很曉得自愛。

案親雖如珠似主地呵護我,可從來都不作任何縱容。

他尤其害怕顯赫的家勢,豐厚的家資會成為我品格上的腐蝕劑,使我變得橫蠻無理、獨斷獨行。

我的確在非常填密、保守而且正面的教育方式下成長。

案親讓我看到的全部都是光明面。

在我生活圈子內出現的人物表面是身光頸靚、皮光肉滑、心朗氣清,我以為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由內而外地干淨整潔澄明正直,一如我的父親。

所不同者,只不過是一些人比較聰明好彩,一些人比較愚鈍運滯,因而造成了社會階層的高下與財富的厚薄,得出了氣派、風采和相貌的貴賤,如此而已。

整體而言,人性是善良的。

當然,我看錯了。

連自己看成神一般高貴萬能的父親,都完全不是那回事。

從一開始在故鄉里出身,父親就舍棄了一段情緣,以自己的婚姻,換取直上青雲之路。

當年,他若不是娶了母親,絕不能名正言順地繼承外祖父在廣州的利通銀鋪,為日後香港創業奠下基石。

南下後,再下意識地利用了愛戀自己的秘書張佩芬,把鄉下的黃金偷運來港,作為雄厚資本,使他唾手而得了個價值連城的銀行牌照,從此一帆風順,風生水起,再下來,父親分明地把握著任何一個時機,做著一宗又一宗可能損人而絕對利己的商場貝當,樂不可支,欲罷不能地扮演著好商的角色。

其中一宗罪行,想必是在六二年,當時股市如日中天,銀行家因法例規定,不得同時成為證券經紀,于是父親利用一同南逃香江的知交陸建通,著他出面開辦股票行,既活躍于證券買賣,乘勢賺取巨額佣金,兼自行投機。還埋沒良心,把那麼一間差下多只有空殼而無實質營運生意和盈利的偉力電訊上市,騙取鮑眾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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