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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寵 第17頁

作者︰叢闕

「我以為你自小就絕意功名,想不到……想不到……」

「想不到我架勢擺得好看,說到底不過俗人一個?」

「沒的事,我只是覺得你游刃有余得令人驚駭。」令嫻隨即調侃道︰「我該肅然起敬嗎?解元老爺?」

徐劭行學她歪頭,道︰「你說呢?」

「要我說,你現在這樣更好。」她可想不出來此人穿一身卡脖子的官服,見著上官打躬作揖,見著百姓威風凜凜的樣子。

「那……周居幽呢?」

「他是位列朝堂、兼濟天下的料。」令嫻認真地道。若不是早下了這樣的評價,自己也不會鼓勵他一心向學。

徐劭行強笑著道︰「說得也是。」低頭狀似觀看茶葉形狀,以掩飾住心中黯然。

放浪江湖與位極人臣,人家要選哪個倚靠終身,再明顯不過了。

鑽著牛角尖的徐劭行一點都沒有意識到,他倆之前謀劃的,就是怎樣把織華從位高權重的婆家弄出來,去隨無權無勢的平常男子遠走天涯。

「你中解元,公公仍是嫁了織華?」

徐劭行面色沉重地點頭,「我住在梁州親戚家中等放榜,消息出來後連夜馳回家,才知道鄉試第九天,尚書府派人來講兒子得了急病要沖喜,爹二話不說,就把織華送了出去。」到家時,只顧得及救下遲來一步的梓安一條性命。想起當日情形,徐劭行忍不住重重捶著桌子,「我臨行時與他約定,鄉試放榜前絕不將織華送去京城,老匹夫何其不守信用!」

令嫻听他竟月兌口大罵自己的父親,知他真是氣得急了。現在回憶尚且如此,當時的憤怒可想而知。

「既然他不把與我的約定放在眼里,我又何必為他那些光宗耀祖的無聊心思費力?我安頓好梓安後,就將書房里所有科考相關的書都清出來,在大門口放把火燒成灰燼,隨後返回梁州,在謝師宴上請知府與主考革我功名。爹知道以後,氣得半年沒和我說一句話!」徐劭行一臉痛快,「過不久,大哥按他的意思與大嫂成婚後,也退了縣學,躲起來打鐵——他要汲汲營營于功名利祿,我們就讓他在兒子身上,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令嫻這才知道,徐家兄弟與父親不睦,與其說是因為劭言劭行庸碌放浪,不如說癥結在于徐員外讓兒子女兒傷透了心。她伸手,握住了徐劭行紅腫的拳頭。徐劭行全身一震,這才自暴怒的情緒中清醒過來,迷惘地看著令嫻。

那樣孩子般的神情,讓令嫻心中最柔軟的一角泛起漣漪。在徐劭行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她輕聲道︰「都過去了,再想再恨也沒有用。如今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力補救,希望織華以後的日子可以過得幸福圓滿。」

徐劭行反握住她手,遲疑地道︰「真的還有機會嗎?」

令嫻堅定地點頭,「當然有。梓安並未變心,織華只要過得不好,我們就一定把她從婆家搶回來。就算尚書興師問罪,大不了徐家舉家逃亡,變得一文不名,你寫戲大哥打鐵,也未必養不活你那造孽的爹!」

徐劭行被她說得重展笑顏,手心柔膩的觸感也越發鮮明起來,「你說得不錯,大嫂應該會陪大哥吃苦的,娘也是。」

令嫻等半天不听他說下文,小心翼翼地問︰「我呢?」

「你……」你那時候,也許已經和周居幽在一起了吧。正如此沉吟,令嫻的身子卻突然倚進了他的胸口。

徐劭行心跳如鼓,他本當很君子地扶她站好,但那夜曾經繚繞在鼻間的幽香又一次大舉來襲,令他將雙手垂在身側不得動彈。

他不知道為什麼令嫻會有這樣動作,也許她撐著不睡覺身子乏了,也許她不拘小節只是開個玩笑……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完璧歸趙,不想如錢大尹一般,只做個撮合姻緣的寬宏配角,一點都不想。

臘月十八,織華回到家中,隨車一起載來的尚書府饋贈之豐厚,沸沸揚揚做了青州城內百姓的好幾日談資。

陪在織華身邊的是尚書府兩個嬤嬤,她的夫婿卻不曾同行。

見著三年未得謀面的女兒,徐員外與李氏一副動情狀,織華只是矜持有禮,甚至有點淡漠。到達時天色已晚,寒暄幾句,徐家便將最好的別院闢出來給織華歇息。

次日清晨,織華去給母親上香,劭言與劭行各與妻子陪同。

織華阻止僕婦的殷勤服侍,親手擺了祭品到墓前,又默默燒著紙錢,神色依舊漠然。

王氏與令嫻還不覺得,劭言與劭行則相視心驚。織華是個極重感情的女孩子,兩年前母親過世時,她沒有回來就已經不太對勁,怎麼如今來了,卻像是一點不傷心似的?

兩人都極想詢問她這幾年過得如何,看看身邊的僕婦,又覺得多有不便。

拜祭完畢準備回家,織華對僕婦道︰「你們與我兩位嫂嫂同車,問問她們喜歡什麼,回頭好奉上禮物。」

二人遲疑,織華聲音陡地尖利︰「怎麼?我還會跑了不成?」

兩人慌忙說著「不敢」,便與素宛、令嫻上了同一輛車。

等劭言攙著妹妹上車,劭行關上車門。

織華這時總算有了一點放松神色,道︰「大哥你真的一心打鐵了?」

劭言不善言談,只是咧嘴一笑,「嗯」了一聲,隨即皺起眉,道︰「我昨日就想問,你怎麼瘦這麼多?」

織華伸手模了模臉龐,淡淡地道︰「相公纏綿病榻,我照顧他,難免有些辛苦。」

徐劭行問道︰「妹夫的病,一直沒有起色?」

織華嘆氣,「他是胎里帶病,公公多方延醫苦心尋覓方劑,才能活到現在。」

劭言驚訝,「當初爹不是說什麼那公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

織華冷冷地道︰「爹的話,還是誰都不要去相信的好。」

劭言與劭行隱隱明白,對方是個病秧子,恐怕滿京城好人家都不願將女兒嫁過去,才會讓徐家得到了這門攀龍附鳳的親事。母親去世時織華已經嫁到京城,她差人帶來了奠儀,自己並沒有出現。徐員外當時還贊嘆女兒考慮周到,認為新婚不久的,她是怕尚書一家嫌棄不吉利。旁人則覺得她是還在氣父母硬將她嫁給不喜歡的人,也情有可原。現在看來,恐怕是那尚書公子身體糟糕,尚書府有顧慮,才不許她回門吧。

「你……與夫婿相處可好?」

「也沒什麼好不好,話都沒說上幾句。」織華咬著嘴唇,「他整日昏睡,醒來就吹毛求疵,我也不要和他說話。」

徐劭行情知不會有什麼理想的回答,卻仍被駭到,「病得這樣重嗎?」

織華面無表情,「我出門之前,公公請了御醫來診斷,御醫說,最多還能熬半年。」

劭言與弟弟對視一眼,搓著手措辭安慰︰「既然如此,他一過世,你就回家,咱們再給找門好親事。」

劭行補充︰「再嫁從身,爹也不好過問。」

「不是這樣的。」織華悲哀地笑笑,「公公的意思,是要我為相公守節,掙塊貞節牌坊。我回去的時候,大概那個湖心繡樓已經造好了,繡樓四面環水,沒有扶梯上下,一切用度都以吊繩乘送,日後我就要一生住在里面。這次公婆準我回鄉,就是來和家人告個別。」

「狗屁不通!」劭行大怒,「我妹妹也是從小受人疼寵的,給他們當了三年丫鬟不夠,還要把一輩子斷送在一塊牌子上,想得倒美!」

劭言握著妹妹的手,附和道︰「織華,我們絕不會讓你回去遭罪的!」

織華平靜地搖頭,「他們是堂堂尚書府,我家不過有幾個錢而已,拿什麼去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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