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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定韶華 第10頁

作者︰叢闕

這般辛苦,他、他這樣的書生體魄,怎麼受得了?

「你……有什麼可以月兌身的辦法嗎?」只花了兩三年的時間就成為中原第一都料匠,通音律,精數術,曉古今——她一直知道的,有他在的地方就會有奇跡,對不對,對不對?

凝視她充滿希望的眼半晌,劉濯認真地搖頭。

「你騙我的,你一定有辦法。」不要和她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沒有辦法?

「真的沒有。」民不與官斗。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將傷害降到最低而已。

她定定地看他,想象著他衣衫襤褸風霜滿面的樣子——不!她決不讓他去受這種苦!

她倏地轉身欲開門出去,劉濯急忙起身,一把攫住她的肩膀,「你要做什麼?」

「我去找皇甫仲擎……」膽敢這麼明目張膽栽贓嫁禍的,除了那個該死的人渣沒人做得出來。

劉濯色變。「告訴他你願意嫁他,把元家產業雙手奉上,求他放我一馬嗎?你怎麼能將自己的一生都賠在那種人身上?你這麼久的努力那麼久的堅持又算什麼?」這場婚禮,是不是也變得毫無意義?

算什麼?她恍惚地看著他俊顏上前所未見的嚴厲,看他一身難得張揚的紅色吉服,早沒了方才的從容鎮定——他擔心她,勝過擔心自己呵。

倉皇失措的心忽然就這樣定了下來——算什麼?只要他安好,一切都不算什麼的。

「你是不是還在打算,如果皇甫仲擎不答應,你就去官府把罪頂下來,自己去坐牢?」

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猜得分毫不差。

她並非尋常女子,有擔當,他知道。他——心疼。等著成親的日子里,他推卻一切瑣務,就為想個明白︰他倆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是泛泛之交不會魚雁傳書兩年不曾斷絕,是好友何必答應一頭闖進她的姻緣,是知己也不至于自然而然地將揚州當成自己的歸處。

懊來的總會來,要躲閃業已不及,他以往是不信世上真有教人生死以之的男女之情,但卻素知桑是不同的,曾幾何時,這「不同」竟已深入骨髓,再難拔除。因為是她,接受這一切似乎變得理所當然。于是對于這樁婚事不再抱持著順其自然的心情,原來所做的人生規劃,也隨之有了令人期待的變更。

誰知平地風波起,他沒料到商場上的拼殺可以激烈到完全不擇手段的地步,活似二十歲以前的那段夢魘……或許他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吧,身邊總是有丑陋的事情發生。但至少這一次,他要竭盡所能保護他在乎的人,只要她不與他爭——

「這是元家的事,理當元家自己解決,將你牽扯進來已是不該,我更不能讓你孤身犯難。」平和了心緒,她終于說出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當務之急,是要與他撇清關系。

「難道我還是外人?莫說我今日已與你拜了堂,單是沖著元家的知遇之恩,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你仔細想想,我孑然一身,雖與你拜了堂卻並未入籍,就算真的埋骨他鄉也不過是賤命一條;你呢?你一時的沖動非但會讓元家的家業輕易落入皇甫仲擎手中,還要害你爹娘隨你流放到兩三千里之外受苦,你忍心嗎?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點道理,你還會不懂嗎?」

她懂。

她知他是對的,但她不要听!不要听!是她沒用,是她的錯,自作聰明地想出了成親的主意,以為兩全其美卻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笨蛋!元桑,你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她雙手捂著耳朵,近乎自虐地拼命搖著腦袋——幾曾見她這般脆弱的模樣!他嘆氣,他用盡量不傷到她的方式拉下被攥得通紅的拳頭,握在手中。

「听我的話,好好守護這個家,不要輕舉妄動,好嗎?」醇厚的嗓音低低勸慰,溫柔的口吻仿佛是在安撫一個別扭的孩子。

耳畔呢噥般的低語堪堪阻住她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全身不由自主地泛起輕輕顫抖。

對啊,她還有父母,還有元家,為了這些,她確實有足夠的理由留下。

濕潤的雙眸鎖定他殷切神情,「那,我等你回來。」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至少他回來的時候,會有一個妻子,有一個家。

望進她堅定的眼,他忍不住哀額蹙眉。此去一路必是險阻重重,變數萬千,他根本不能許下什麼承諾。桑恩怨分明猶勝須眉,因著心中愧疚,縱非甘願也會為他守節到死,他又怎忍心她大好年華就這樣空耗在無邊等待之中?

「桑,跟你講個故事。」無視她的錯愕表情,他緩緩說道,「古時候有個叫尾生的男子,和一個女子約在橋下相會,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後來發了大水,他抱著橋柱不肯離開,最後竟淹死了。很傻,對不對?」

她知道這個故事,抱柱之信被人們認為是重諾的表率流傳千古,但是——「是有點傻。」

她一直如此認為,縱使明知他說這個故事另有深意也不願說謊。守信是好,但這樣的死守,未免可笑。

他笑了,有點苦苦的樣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不知變通之人。你盡可以等,但別為我守……如果……有良人可以托付終身,你——大可以另擇佳偶。有朝一日我萬里歸來,看到你、看到你……夫妻恩愛,兒女承歡,自比見你獨守空閨來得……歡喜萬分。」短短幾句話竟說得斷斷續續,劉濯啊劉濯,你心底實是不願的對嗎?

另擇良婿?夫妻恩愛?兒女承歡?這就是他對她的期許嗎?他不知道,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了嗎?

他怎麼可以不知道?「我——」

「你先莫急著辯解,往後的日子還長,你現下怎麼想或許只是一時沖動,不要許下讓自己後悔的保證。別守,答應我,否則我這一路上都會不安心!」劉濯!你充什麼好人?你自己明明就已經後悔死了這樣說,你明明在後悔!

忽略心底抗拒的嘶吼,他——要為她著想。

他會因為她的守候而不安心嗎?他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她的……在乎?哦,元桑,現在不是亂想的時候。總之你不能讓他路上一邊吃苦一邊還要為你擔心,你已經欠他夠多,不該再添一樁負累!

那麼,就依他所言吧。只是一個保證而已,等與不等,主動權還是在她不是?「好,我就當你是……過客。下次你再路過揚州時,可千萬別忘了來看看故人,我這里一定倒跣相迎。」她深深望住他,努力地以開玩笑的口吻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番話,當成只是普通的離別。

「嗯……過客。」

這樣——才好。

渾身猶如虛月兌一般,他早分不清是因為松了口氣還是心情跌到谷底。

良久,二人相視無語。忽而,元桑笑了,小臉有些緊繃卻又極嫵媚地。

「濯,你有過女人嗎?」

劉濯嚇了一跳,隨即俊臉大紅,囁嚅不能成言。

他的表情取悅了她,也戰勝了原本僅剩的一點羞怯,「那麼,抱我。」邊說邊利落地卸下一身喜服,卻始終不敢抬頭看他的臉,顫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內心的極度緊張。

劉濯發誓今日是他此生心緒起伏最大的一天!短暫的驚愕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氣憤。抓過動個不停的小手,甩到一邊,他高聲怒吼︰「你把我當成什麼?劉濯在你眼中,就是這樣卑鄙無恥乘人之危的小人嗎?」她怎能這樣地輕賤于他,也輕賤自己?

「噓,別生氣。」她走近一步,縴指拂上他的唇,另一手搭在他胸口——呵呵,有人心跳如鼓呢,看來她上回被那個黃大富拖進青樓不小心學到的經驗,也並非全無效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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