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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定韶華 第9頁

作者︰叢闕

元桑沉吟︰「那日我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怎麼也沒料到他就那麼爽快應承了。真是……非常奇怪。」

劉濯暗笑。別說她不解,連他自己也沒有想清楚當時哪來的突然沖動,像是怕時不再來似的。

「別管他怎麼想。」那種怪人講不清的,「說真的你——」他的位置看不到她們的臉,但模糊地看見一個高挑影子撞了縴小的影子一記,劉濯幾乎可以想象雲起臉上三八的神情,「你其實是歡喜他來提親的對吧?」這丫頭的心事,她可比她的兩個親姐姐還清楚。

一陣快而猛的心跳可是出于自己?響得讓他怕已露出行藏。劉濯啊劉濯,你到底為何緊張如斯,為何?

四周沉寂許久。元桑開口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息以待的。

「我——我承認,當年確實有過那樣的心思。但現在不一樣了,雲起姐你知道嗎?不一樣了,我是個大人,我有正事要做,沒有資格和氣力去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我和他始終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他,我早就打算只待以兄長之禮,有沒有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呢……唉。」

無月的朔日,只有廊燈照明。一時間四下無聲,听起來那聲輕嘆細細地拖得分外長,在空中幽幽轉了幾圈後,落入男子心底,那塊空蕩之處,似乎又擴大了。

有什麼,有什麼呼之欲出。

元家的下任主事者與都料匠劉濯,在揚州怎麼說也都算得上是號人物。二人的婚事雖然有些倉促,該有的禮數還是不寒磣。

這夜,紅燭劇燃,喜字高掛,火炮聲聲,賓客盈門。拜完堂,酒過三巡,新郎新婦之間的「愛情傳奇」正以燎原之勢成為最佳佐菜——

女追男版。三年前的棲靈山上,瓊花開得特別艷,情竇初開的元三姑娘邂逅豐神俊朗的劉濯,元三姑娘的心扉如昭陵六駿飛馳的速度般被劉濯那憂郁的氣質擊中,三載窮追猛打,終于抱得美男歸。

男誘女版。三年前的棲靈山上,暖風吹得特別溫柔,春心蕩漾的劉濯逢著了天真懵懂的元三姑娘,劉濯的視線有如當年李衛公遭遇紅拂夫人那樣定在氣質清冷的三姑娘臉上再也移不開,他用三年的時間讓自己配得上她,最後終于打動芳心。

郎情妾意版。三年前的棲靈山上,澄碧湖的水特別清,曠男劉濯遇上了怨女元桑,二人如牛郎織女般天雷勾動地火,私定終身,卻硬生生被扮演王母娘娘的元員外拆散三年,經歷千難萬險終于走在了一起。

還有劉濯求親意在家業版,狠心老父買女求財版,以及最香艷的藍田種玉版,不一而足,任君挑選。

現在他終于知道為什麼說揚州人文薈萃了。

由于披紅掛彩而顯得有點蠢的劉濯不忍打擾眾人「雅興」,端著酒杯不著痕跡地站在一邊聆听,一臉覺得很有意思地笑。微側頭讓開某人險些噴過來的酒水,一綹沒扎好的發絲恰巧掉落額頭,他下意識地抬手整理。

雖是無心的動作,舉手投足間的意氣風發卻看得一旁的李宜得呼吸為之一滯︰主人今天真、真是、真是他媽的俊!連他一個大男人都快受不了了!連心情也是特別得好,他甚至允許元家那群女眷在他臉上打了一層薄薄的粉因為她們說那樣更好看!

誰來告訴他究竟怎麼回事好嗎?

不是向來做完一地工程就轉戰他處的嗎?怎麼某天下午出了趟門回來,他家主子就成了元府的準姑爺?而且明明越近婚期主子就越不安,讓他篤定以為他是被逼婚的,誰知今天竟高興地像個白痴似的端著他那瓶代酒的清茶到處轉悠,看得一票向元三姑娘求過親或者對他有意的男女咬牙切齒。

說真的,是不是他們倆真的干了什麼「好事」才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成親?元家姑娘和他家主子看起來那麼死板……呃,正經的人,沒準也有狂野的一面哦,嘿嘿嘿!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劉濯喚回他已陷于粉紅色的神志︰「宜得,我這樣——還好吧?」看著主人百年,不對,至少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靦腆——是靦腆吧,宜得除了愣愣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

劉濯滿意地頷首,舉步到席間寒暄。

她在發抖。呵,她竟緊張得發抖。拜完堂後的元桑獨坐喜床上,偽裝的超然畢竟敵不過新嫁娘的忐忑。不是路人,不是游冶少年,不是富商縉紳,她嫁的竟是他,她如兄長般仰賴了許久的男子,她成長中戀慕過的惟一對象。

不興奮嗎?騙誰啊?夫妻交拜的那一刻,幾日來游離的神思方始回歸,意識到紅綢的那一端,系的是她這些年努力想要超月兌開的男子,身形竟然趔趄了下,于是知道,其實從未成功地放下——不止如此,那雙伸來攙扶的大手,竟讓她生出一股如在雲端的眩暈感。

承認吧,對他仍有意,日甚一日地有意。當初是當他遠在天邊,感覺說壓下便壓下了,不覺如何煩惱,畢竟需要動腦筋的事還有許多,她不是可以鎮日端坐繡樓傷春悲秋的千金之軀。而今後朝夕相處,那強烈的存在感勢必日日將她困在其中,這可怎生是好?

她不愛這種模糊不清的狀況,大不了說與他知!他若也有意自是大佳,若他無意,若他無意……豈不徒增尷尬,往後讓她又該如何自處?難不成一輩子避而不見?

好煩哪。婚前不曾見過面的夫妻,也比她這曖昧不清的境況好吧?

夜深。酒宴料來行將結束,思及此,她心中愈加惶恐︰不知他是否被人灌醉?不知這新婚之夜,他們將怎樣度過?——不知,不知這一身的裝扮,是否入得了新郎法眼?

正胡思亂想間,房門被用力打開,雲起顫抖的聲音中分明透著絕望。

「出事了!」

撩起蓋頭,元桑猛抬頭,對上一張異常蒼白的臉。

「衙役、衙役在柴房搜出弓弩盔甲,劉濯說、說是他做的!」

紅蓋帶著洋洋喜氣,頹然落地。

看在同二姐夫的一點交情與元家紅包面上,捕頭應承了明日再將劉濯捉拿歸案。

新房內,她關上門,怒瞪他斜倚床榻之上的悠閑姿態。

「私藏軍械可是殺頭的大罪,你、你怎可隨隨便便就頂了下來?」

死,那麼那麼遙遠的字眼,竟然頃刻都到眼前來。她表面鎮定,卻從上廳堂向官差求情開始,腦子里便一片渾渾噩噩。

「放心,按大唐律令,‘私有甲三領及弩五張者絞’。柴房里只放了弓弩與盔甲各二,罪不及死。」如若不是相關人士怕擔責任不願多給,就是陷害者無意置元家于死地了。

無暇思及他怎會對律令如此熟悉,元桑聞言松了口氣,隨即又警醒起來︰「那到底會判什麼樣的刑罰?」心中盼著他說沒事的,卻知道這絕不可能。

「流二千里吧。」如果重一點,也可能判三千里。

元桑倒吸口氣︰「你是說……流放?」不是的,快說不是的!

他頷首。

她听說過流放,就是到嶺南、遼東那些地方做苦力。

她寧願不知道啊!別說勞役之苦,就是一路上的艱險就夠折騰死五大三粗的強盜。真正能熬過時限回來的,十個人里只有一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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