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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荷戀 第8頁

作者︰晨薔

繡蓮在夏家住下了。家里的三個女人都很喜歡她。是啊,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人兒,誰能不愛呢?只是她們喜愛的方式各不相同。

嚴氏的愛仿佛打著她姓氏的烙印,可以說是嚴厲的愛。她性急地盼著繡蓮快快長大,一心一意想把她塑造成一個拿得出手的大家閨秀、窈窕淑女。她親自教繡蓮識字,教繡蓮各種各樣規矩。她最痛恨繡蓮身上的土氣。有一次下大雨,中庭積起厚厚的水,繡蓮快活地赤著腳在水中跑呀跳呀,弄了一身泥。結果,被嚴氏罰跪半天,季媽好說歹說,才算求下了情,讓她起來吃飯。事後,季媽從繡蓮斷斷續續的描述中才知道,她鄉下的家門前就有一個小池塘,里面長著荷花蓮蓬。中庭的積水讓她想起那美麗的湖塘了。這些,嚴氏當然不知道,她不止一次恨恨地對季媽說。「這孩子身上的鄉下土氣,真該好好刮一刮!」

文玉自己沒有生過女孩,看到繡蓮就有一種親切感。但她不敢過多地和孩子親熱,因為嚴氏想當然地認為,文玉是不會喜歡她的本家佷女的,所以總是用戒備的眼光監視著文玉。這使文玉哭笑不得,只好對這天真無辜的女孩子保持著一段距離。

真正無私地愛著繡蓮,也為繡蓮最親近的當然是她的寄姆媽——季媽了。好在嚴氏根本辨不出她稱呼的「寄姆媽」與「季媽」有什麼區別,所以對她們之間類似母女的關系,從未干涉。倒是在繡蓮睡覺的問題上發生過一次波折。

照嚴氏的意思,繡蓮應該單獨睡在為她準備的房間里,她自己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但繡蓮從來習慣跟大人同睡。到了晚上該上床的時候,堅決不放季媽走,又哭又鬧。嚴氏不得已,在繡蓮房里換上一張大床,讓季媽從樓下佣人房里搬來與繡蓮同住。

一天晚上,繡蓮己睡下,嚴氏來到她的房間,一眼就看到繡蓮露在被子外面的手里正抱著她的那個布女圭女圭。

「什麼髒東西,竟拿到床上來!」嚴氏一把奪過那個布女圭女圭,扔到地上,「這是什麼壞毛病!睡覺時要規規矩矩,手里不準拿著東西!」

繡蓮想哭又不敢,她心里很怕這位嚴厲的姑姑——嚴氏倒並沒要求繡蓮稱她為媽媽,而要她叫自己為「大姑姑」。

嚴氏幫繡蓮掖掖被角,又巡視一下屋里,出門去了。

繡蓮這才嚶嚶地哭起來,季媽從地上揀起那布女圭女圭,拍拍干淨,遞給繡蓮。繡蓮把女圭女圭放在枕頭上,跟自己並排躺著,噙著眼淚,笑了。誰知這時嚴氏又回進房里,嚇得繡蓬自己又把女圭女圭扔到地上。

這次嚴氏是來關照季媽明早買菜的事,見繡蓮老老實實躺著,並未注意到那個女圭女圭。

第二天,季媽想出了一個辦法︰在他們睡覺的那個木板床側面,釘上一塊小伴板,繡蓮可以把女圭女圭放在上面,躺在床上一伸手就能模著。這樣,嚴氏晚上即使再「突然襲擊」,繡蓮也不用怕了。听到嚴氏的腳步聲,只要把布女圭女圭往那板上一放,嚴氏進門來,就什麼也發現不了。

不久,繡蓮就熟悉了這座人影稀少的大宅子。她帶著好奇的眼光到處跑、到處觀察。她喜歡一遍又一遍去爬那會隨著腳步咯吱吱響的木樓梯,一直爬到那鎖著門的小綁樓前,趴在門縫上往里看——里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有幾個房間的櫃子里全是放著一排排的書,有些房間牆上掛著畫,屋里有各種擺設,大瓷花瓶啦、觀音菩薩像啦,西洋自鳴鐘啦,是她從未見過,感到新奇好玩的。頑皮的繡蓮禁不住這兒模模,那兒動動。

她最喜歡二樓的一個大房間,窗戶外有一棵樹,葉子綠綠的,還掛著許多果子。听季媽說,這叫白果樹。繡蓮爬上放在窗前的長桌,伸出手去,竟能觸模到果樹上女敕綠的枝葉。她忍不住摘了兩片葉于,放在手上,聞著那清香,腦海里出現了在家鄉池塘邊與小牛哥哥一起嬉戲的情景。

那天,她正爬在長桌上看著這棵白果樹,不知看了多久,突然發現樹上面爬著一個大大的螳螂。螳螂,小牛哥哥最會捉螳螂了。可是現在,眼看著它就要爬走了。繡蓮急了,她要逮住它!她慌亂地抓起長桌上的一樣東西,就扔了過去;想擊中螳螂。可惜,螳螂沒擊中,東西卻掉了下去——那是一塊玻璃鎮紙石,因此摔壞了一個角。為此,繡蓮被大姑姑狠狠地打了一頓板子。

由大姑姑親自擔任教師,在小書房里認字、背書,是繡蓮每天必做的功課。四歲不到的孩子,又是在鄉下自由慣的,哪里耐得住這種枯燥和寂寞。于是,只要嚴氏稍不注意,她的兩眼就東看看西瞧瞧,總想發現點什麼新東西。

小書房牆上的一幅畫,吸引住了她。那上面有一抹遠山,有池塘、茅舍、幾棵大樹、幾只歸鴉,雖然畫上的人都特別小,但已使她感到熟悉和親切。勾起她往日的回憶和無窮的幻想。不是嗎?這就是家鄉的那個池塘呀,那里面開著荷花,長著蓮篷。寄爹挖回來的藕多甜多脆呀,還有菱角

她又扭頭去看另一幅,那是什麼?不是大馬嗎?繡蓮生活在鄉下,從小看到過牛羊馬驢,可是那畫兒上的大馬,有一匹怎麼會是三條腿的呢?

繡蓮突然有了一個新發現,正準備細看一下,「啪」,手背上已挨了一戒尺。

「讀書時不準東張西望,眼楮看著書!」嚴氏板著臉說。

繡蓮不敢再去望那幅畫了。但她總覺得那三條腿的馬太別扭。後來,她又找機會仔仔細細地從各個角度看過。等她學會握毛筆後,有一次,她終于忍不住,爬到桌子上,用蘸了墨的筆在她認為那匹馬該長第四條腿的地方,加劃了一筆,這才覺得心滿意足,解除了一樁心事。

繡蓮到夏家一年多,還從未見過這座宅子的主人夏中範。夏中範從那次祭祖事件後離家去了南洋,就沒回過上海。

他偶爾也有信來。文玉早已學會識字,也親筆給他去過信。夏中範在信上總說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因為生意忙,暫時無法回家。

嚴氏曾去信告訴他,自己已領養了一個本家的佷女.希望他回家來看看。夏中範的回信只是說,繡蓮領來了,這很好。但並未提及要回家之事。甚至在此之後幾個月,嚴華堂在鄉下病危和故去,他也照樣沒有回家,未盡半子之道。

夏中範這次離家久久不歸,以及離家前就表露出來的對文玉及亦寒的冷談,使文玉心中痛苦萬分。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夏中範的突然變化是為了什麼?是因為祭祖那天,太太的行為使他覺得難堪,在文玉和孩于面前抬不起頭來,還是因為自己後來未能生育,使他相信了太太的胡言亂語,疑心亦寒不是他的孩子……

但不管如何,夏中範離家出走,使文玉的處境更為艱難。

嚴氏借口老爺出門,家里事少了,辭退掉兩個女佣,只留下一個季媽。繡蓮來後,季媽須分心照顧孩子,文玉不得不分擔家務,下廚上灶洗衣諸種雜事都得幫著做。嚴氏患病,要人服侍,倒水、端盆、煎藥,甚至捶腿拍背等等,也都派在文玉身上。有時季媽看不過,來幫幫忙,還被嚴氏呵責斥退。近來,嚴氏更借口晚上叫人方便,要文玉搬到離她房間最近的那間小小的偏房去。文玉實際上又回到了她初來夏家做嚴氏丫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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