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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屐歸去 第10頁

作者︰針葉

娘認識漂亮叔叔嗎?

牙牙這麼問過,她在故事和事實之事徘徊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將事實告訴女兒︰娘以前見過這位叔叔,不過這個叔叔還記不記得娘,娘就不知道了;不過,他應該是個好人,但是他對娘有點誤會,如果牙牙以後遇到他,不要靠太近。

不要靠太近——不要靠太近——她是這麼說的吧?小丫頭的耳朵構造和別人不同嗎?怎麼把她的話反過來理解?

還是說,她為娘太失敗?

「我沒地方吃飯。」祝華流神色自若地走進小廳,撩袍坐下。

「吃飯!吃飯!」不諳世事的小女娃歡叫著爬到他身邊坐好。

她為娘是很失敗。花水然默默走到桌邊揭碗蓋,不怎麼確定地問︰「今天是除夕,你」

他笑意淡淡,「介意多我一個人嗎?」

「不。」她能說什麼?

菜香飄起,小廳內安靜了片刻。他突問︰「她爹呢?」

「死了。」她忙著布置碗筷,回答干脆。

「什麼時候的事?」

「出生沒多久。」她思考了一下。那一瞬間的表情,竟讓他覺得她正在努力回憶已經遺忘的事。

再見又如何,應該刁難嗎,應該冷嘲熱諷嗎?可在他們之間,此刻,只有客氣和生疏。總是糾結在過去的記憶里,只會讓自己痛苦。這個道理他懂。

一頓年夜飯,除了花牙叫著要喝糯米酒,他們之間都是淡淡地述說,都不提當年摩奈聖教的事。當他問起她什麼時候離開雲南的,她也僅僅雲煙過往般地笑了笑,輕道︰「大概是你們離開的半年後。」

吃飯的時間並不長,花牙畢竟是小孩心性,放下碗筷樂呵呵扯著他到小院子里放煙花,放完她買的煙花後,又跑到街上看其他人家放煙花。可惜街上都是些小戶人家,放了一陣之後便各自回家守歲。有些大戶人家在後院放煙花,花牙昂著小腦袋站在人家的院牆外興奮地看著,不願意回家。

她只對他說了句抱歉,便陪著花牙在牆外看煙花,也不哄她回去。

不知什麼時候,街口又聚了一群人,錦袍裘帽,布衣素襖,有夫妻模樣的,也有父子模樣的,他們圍成一圈,點燃的煙花飛上半空,炫彩奪目。花牙被他們吸引,轉頭跑了過去。擠擠擠,居然讓她擠過了人圈站到第一排。

花水然跟在女兒身後,擠擠擠,也站到了第一排。她看看四周,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些人

他看著她們擠進人群,慢步走過去,隔了一段距離定住腳步,徐徐注視人牆之後的兩道身影。過了片刻,花牙從人群里擠出來,牽了他的手往里面擠。

擠他倒不覺得很擠,只是花牙拉了他的手後一直沒放。他見人群中有位父親將幼子背坐在肩上,心思一動,彎腰,攬住輕輕的小身子往肩頭一送,讓花牙坐在自己肩上高高地看夜空中綻放的火之花朵。

因為他的動作,她有片刻的詫異,隨即釋然一笑,凝著女兒歡叫的小臉,眸水似有似無地繞在了他身上。

這群人的煙花放得時間很長,沖上天空的絢爛色彩不知不覺又吸引了一些人家。新歲的時辰漸漸近了,放完煙火的人們三三兩兩隱去,等著新年鐘聲的敲響。他送她們回家後,花牙縮在他懷里不肯下地,非要听到鐘聲響了才答應去睡覺。

「你這樣坐在叔叔腿上,叔叔會不舒服。」花水然苦口婆心。

事實證明,她這個為娘的平時就很沒尊嚴。花牙沖她做個鬼臉,轉對他細聲問︰「祝叔叔你不舒服嗎?」

他啞然失笑,搖頭,「不會。」

就這樣,三人迎來了除夕夜鐘。他離開時,花牙已經睡了,她送到他大門,寂寂地垂著頭。掩門之前,他听她在身後輕喃︰「謝謝,祝公子」

他頓步回頭時,她已經飛快將門關上了。

斂眸一嘆,袍角揚拂,腳步聲漸行漸遠。

斑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初一到初三,祝華流一直待在上上樓。湯獻民的尸體按金主的要求放到了適當的位置,至于會有什麼影響,那是金主和朝廷要面對的事,與他們無關。燕子嗔與部眾們先行回窟,他留在太平府,為的是逃走的沈不害。以扶游窟部眾探查消息的能力,數日來都不能找到沈不害的行蹤,可見他有些本領,不能小覷。這人留不得。

在謝三為他準備的後院內,他除了等消息,其余時間則用來寫字。

初三,午後時分,一管乳羊毫,取墨後掠去浮汁,抬手,徐徐落在宣紙上。一切如常,只除了——

「公子——公子——」謝三笑著沖進來。

勁筆一勾提起,他轉目。

「牙牙小泵娘又來了。」謝三不自覺地強調了一個「又」字。

「不見。」

「可是」

「不見。」他瞥了謝三一眼,另起一行落筆。

謝三盯著他行雲流水般的書寫,靜聲不語,卻也沒有離開。隨著筆毫的移動,墨色字體布滿潔白的宣紙。那些字體看上去雖然漂亮,但每個字的收筆處總是有點怪,謝三說不出怪在哪里,反正就是他寫不出來。

「還有其他事?」祝華流趁離筆吸墨的空隙問道。

「呃屬下愚昧,不知窟主寫的是哪派字法?」

「金鵲書。」

「哦,原來是金鵲書啊嘿嘿嘿嘿」謝三搓搓手,不死心地又問︰「窟主,您真的不見牙牙小泵娘?人家小泵娘天天守在門外,不容易啊」他不敢說實話,其實他看得心尖都是痛的。白白女敕女敕的小女兒家,天真燦爛,每天四次跑到上上樓來問「掌櫃大叔,祝叔叔在不在」,小小的腦袋在櫃台下一跳一跳的,笑著小臉跑來,苦著小臉離開,如果是他的女兒,他早就提著劍把拒絕見他女兒的混蛋給砍了他的意思是不敢對化地窟主怎麼樣的。

祝華流淡道︰「你讓她以後別再來了。」

謝三還想說什麼,見他容色微冷,心髒一陣狂跳,把涌到喉嚨邊的話硬生生吞回去。他轉身準備出去。

「謝掌櫃!」祝華流突然叫住謝三。謝三以為他回心轉意了,笑著回頭听他命令,卻不料他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你們總是無孔不入嗎?」

謝三愣了愣,隨後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嘿笑不語。

「你們在哪里買那麼多煙花?」除夕那晚放了半天也沒放完,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是早有預謀。

「在城東老孫家買的。」謝三老老實實答他,不等他再開口,趕緊打岔︰「屬下早就听扶游窟主提過,化地窟主的書法在窟里堪稱一絕,今日得見,您的書法真是真是筆尖落紙生雲霧,掃出龍蛇驚四筵,蠻書寫畢動君顏,酒中仙!」

為什麼扶游窟的全都是這種調調?

「屬下這就讓牙牙小泵娘回去。」謝三掀簾逃逸,動作與他憨厚的樣貌完全相反。

不是開玩笑,再不走,化地窟主的字就要寫到他臉上來了。他不只听說化地窟主書法了得,他還听說化地窟主喜歡在臉上寫字,不管是部眾的臉還是自己的臉。

盯著「  」晃動的竹簾,祝華流半天沒動。

花牙花水然他不見花牙,是因為他不知道今時今日的花水然與昔年昔日的花信有何不同。無論是她,還是她的女兒,他都不想再放過多心思。他也有點不明白,為什麼牙牙會這麼黏他?難道他天生「親和臉」?

孩子其實沒什麼錯,但與他沾上關系畢竟不好。江湖險惡,除非這孩子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不然

輕輕擱下筆,他走到窗邊,垂眼往下看,院內牆角有一棵梅樹,鐵色枝節曲曲折折,綠牙點綴在上面,顯然已過了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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