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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蘭 第21頁

作者︰葉小嵐

又不是他揩油,她瞪他做什麼?

「你到底還要不要把故事說完?如果不說了,請恕我告退。」在這里的每一秒都覺得如坐針氈,國良只希望話題能盡早結柬,好還他一個清淨無掛礙的心靈空間好好思考一番。

「當然要說!」川崎峻的心情平靜下來後,不再浪費時間的往下說明。「川崎明見姐姐川崎蘭明明體力不支,還想冒著風雨趕去見胡逸淵,雖然生氣,但仍沉著的哄她吃藥,答應她吃完藥後即幫她去見情人。然而,他並沒有依照對姐姐的承諾去準備雨衣、傘具,而是跑去找母親。雖然只有七歲,但他很確定在風雨交加的深夜出門即使對個成年男子都有危險,何況是病弱的姐姐。他想不出法子來阻止她,只好向父母求助。當時他父親正在陪突然來訪的舅舅說話,川崎明知曉舅舅是軍方的人,而胡逸淵就是被軍部派來的人嚇跑的,所以偷偷將母親拉到一旁說明。但不幸的是,母子倆的對話竟被他舅舅听見了,川崎家的人都認為胡逸淵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下赴約,故而全力阻止川崎蘭赴約,沒想到要去警告胡逸淵。川崎蘭盡避心里著急,卻只能哀求家人放她去赴約,當時她還不知道繼母家的舅舅已經得到消息去圍捕情人了。」

「胡逸淵他……」听到這里,惠嘉渾身冰冷,絕望的悲痛像兩只魔掌掐住她的喉嚨,令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日本憲兵在隔天清晨于北投溪找到他的尸體。那晚風雨交加,溪水湍急,胡逸淵在日軍圍捕下,中彈跌人溪里,就這樣死了。」他沉重的回答,聲音中里夾雜著無盡的哀傷與歉意,「我們真的沒想到他會去赴約……」

淚水無聲的涌出她的眼眸,惠嘉忽然間想起許多年前讀到洛夫以尾生守信抱梁柱而死為題材的詩時,她無法禁制的悲痛與淚水。

莊子「盜跖篇」里寫著︰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胡逸淵與川崎蘭相約在跨越北投溪的石造拱橋上見面,川崎蘭雖非自願,仍然失約了;胡逸淵則守信赴約,當他被日軍擊落水里時,他在想什麼?當他最後一縷意識消失時,可在怨恨川崎蘭?

她不自禁的看向國良,從他糾結著無法磨滅的傷痛表情中,她心痛的領悟到,胡逸淵在死去前,的確是怨恨川崎蘭的。他是帶著對川崎蘭的誤解與恨意死去,這讓她格外難受。

「如果我們知道……」川崎峻的聲音破碎的回響在廳中,神情顯得無比的自責與憂傷。「早知道會這樣,說什麼都會幫她趕去,如果我們知道……」

柄良閉上眼,胸口的疼痛並沒有因為轉世重生而消失,依稀可以感覺到水流一寸寸淹沒他,充滿他口腔,漲滿他體內,奪去了他的呼吸能力,阻斷了他所有的生機。

然而最後一刻,他還是希望能見她一面,那個背叛他的女人!

他是那麼不願意相信,可悲的不想要相信。

來吧,我在千尋之下等你。盡避被子彈射穿的肩背火燒似的疼,盡避在湍急的溪水中身體沉重無比,他還是不死心的期望在生命消失的最後一刻能見到她。然而,她終究沒來,讓他帶著怨恨而去。

「姐姐她……當她听到胡逸淵的死訊,她……」川崎峻哽咽著,幾乎沒辦法說下去。「她無法承受這個打擊,在悲痛的號哭之後,氣絕在父親的懷里……早知道,天呀,早知道我不會……」

他自責的抱著自己的頭顱痛哭,當時的難受與哀戚緊緊縈繞著他的心。

柄良在听到川崎蘭的死訊時,倏地睜大眼,兩口深井般的眼瞳里有著復雜的情緒,映照著惠嘉的淚容。

傷痛雖然還在,心里由怨恨築起的冰牆卻開始融化。國良必須要承認,胡逸淵的死不能怪川崎蘭。如果不是思念太深,難耐相思之苦,他應該考量到體弱的川崎蘭不可能赴得了約。但他以為她或許會向川崎謙求助,川崎謙應該會念在往昔的情誼上,幫忙兩人見面。

豈料川崎蘭求助的對象並不是兄長,而是弟弟,這才陰錯陽差的造成這場悲劇。

但川崎蘭並沒有獨活,在听到胡逸淵的死訊,悲痛的死去。

這樣的結果還不能化解他的怨恨嗎?

不,國良無力的搖了搖頭。或者,胡逸淵在最後一道意識里,對川崎蘭並沒有恨意,他只是被愛傷得太深太重,沒辦法再相信罷了。更或者,他擔心一旦再次傾心相戀,換來的仍是悲劇性的結果,這樣的打擊他沒辦法承受。

「你……」惠嘉輕顫的聲音里有著無言的懇求,卻如利刃般宰割向他脆弱的心房。

柄良忽然間覺得自己沒辦法面對她。他一跳起身,身形如電光般飛奔出蘭花廳。惠嘉想喊住他,但終究只讓聲音梗在喉頭。

有些疼痛需要時間與柔情來撫平,而他們此刻的心情都太過糾結,沒有多余的力氣去安慰另一方。

就讓他去吧。

這時候她只能這麼做了。

但一切只是暫時,她不會讓他逃避太久。

???

橘子瓣似的月兒高掛天空,惠嘉循著浮現在腦中的地圖,一步步的走向溫室。

那一點都不困難。

當她推開溫室的門,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進鼻端,熟悉的感覺充滿她的身心,混亂、迷離的思緒跟著澄清、具形,她知道自己來對了。

她像個驕傲的主人般,巡視每一盆花,為它們嬌妍的姿容贊嘆不已。輕柔的葉片,湊到綻開的花朵前輕嗅著。

這些動作川崎蘭都做過,盡避屬于她的記憶在姚惠嘉的腦子里只剩下支離破碎的模糊影像,但那份對植物、對生命、對愛情的熱烈、認真,早就過度到姚惠嘉的生命里,成為她人格要素的一部分。

她,曾是川崎蘭,如今是姚惠嘉。她不排斥知道前世的事,甚至有點感激,若非如此還不能明白胡國良逃避她的原因呢。

一個人死得那麼痛苦,以為自己是被至愛出賣,難怪他會對愛情感到不信任了。寧願像只蜜蜂嗡嗡嗡的飛到東、飛到西,采完一叢又一叢,就是不肯定下來認真談一場戀愛。

不能怪他。只是身為他的意中人——惠嘉認為上天已經給過胡國良許多愛上別人的機會,是他自己不把握,這表示他心里仍系掛著前世的情意,既然這樣她就不能辜負他的痴心,要好好的給他照顧,以回報他痴戀兩世不悔的深情!

問題是,她該怎麼做才能敲醒他比混凝土還要頑固的腦袋?

拿電鑽鑽?找挖土機?或是干脆用炸藥?

「這麼對他會不會太暴力了?」她俯低身,借著室內明亮的燈光看清面前的蘭花盆栽上的標簽。

如意梅,台灣報歲蘭中矮品種。明明是蘭花,怎會叫如意梅?她在心里嘀咕著,不得不承認今世的姚惠嘉是個園藝白痴。

「你有很美麗的名字喔。抱歉,沒把你名字的記憶帶到這世來。」她偏著頭想了一下,納悶前輩子的川崎蘭會知道所有的蘭花品種。「不過,我一定會找機會好好認識你喔。就像上輩子來不及好好愛他,這輩子我會盡全力來愛他。可如果到時候他還是沒辦法接受……」

她喟嘆出聲,一想到他可能會抗拒到底,那無窮的煩惱幾乎要撕裂她的心房。

怎麼會那麼痛苦呢?是上輩子的心髒病沒好嗎?可從來沒听父母提過她心髒有毛病呀,而且她的身體向來十分健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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