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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 第6頁

作者︰槐綠

可惜殷采衣一直無暇他顧,雖覺對面寒氣森森,卻不舍得抬一抬頭,直到喝完最後一口蓴菜湯,堪堪抬頭接受到最後一個白眼。

不由模模嘴角,沾到飯粒了嗎?

相從適時遞過柔軟微濕的手巾,然後安靜地開始收拾一桌殘余——這兩個人通力合作之下,洗碗碟的後續工作是完全可以省略了。

「即墨兒,你們的大廚幾時換的?」沒在意對方眼中閃過的寒光,殷采衣捧著腮兀自回味無窮,「能不能借我兩個月?我家的廚子能學到兩成我就滿足了。」

即墨瞪了他半晌。

他無辜地眨眼,「怎麼了?我只是借一下,一定會還回來的。不然一個月?」

即墨跳起來,拿過食盒拖著相從便走,「快走快走,再留下來我一定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了。」掐死這個花蝴蝶!

被她拖得踉踉蹌蹌的相從只來得及回頭淺淺一笑,「多謝殷主事謬贊。」

余音猶在耳,人已被拖出了門。

這句話的意思是——

殷采衣的眸光被什麼點亮了一般閃亮起來,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再上揚,真是,好一個寶貝啊。

這個憑空被塞進他空間的丫頭,眼色一等一,貼心百分百,廚藝好得人舌頭都吞下去,相貌不出眾看著卻舒服,如果沒有任何企圖的話,倒真是完美的侍婢人選呢。

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屋里沒點燈,暮色里殷采衣靜靜地坐著,唇邊的笑意摻入了一絲冷然。

如果——沒有的話。

第三章局(1)

翌日清早,兩人啟程。

「你會騎馬?」興味揚眉,看著牽馬出來一身輕便裝束的相從。究竟有什麼能難住這丫頭呢?

送行的即墨听出他言外之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就嚇到了,以後有得掉下巴的呢。

「三哥要我跟你說,自己保重,凡事有他。」

相從一怔。

殷采衣抬頭看了看天,「沒錯啊,還是從東邊升起的。」那個冰塊竟然會對別人說這種話?什麼叫「凡事有他」?真是——禁不住模了模手臂,詭異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相從點頭,「你回三爺,我明白。」

即墨怔住,「我——」欲言又止,終于忍住。別人听不出,但她明白,這麼生分地劃清界限,已是擺明不要她再插手。真是,干嗎這麼認真,她原來還準備要是到了最後,殷采花還不識相,就讓三哥打昏他直接拜堂呢。

相從抬手幫她系好肘彎的繡帶,微微笑道︰「你回去吧,記得下午的時候就可以去章婆婆那里把杏花糕拿回來了。」

機會可以設計,真心卻騙不來。得之三生有幸,若求不得,便只是求不得。

牽過韁繩,風相從衣袂一展,利落上馬,「殷主事,我們可以走了嗎?」

殷采衣點頭,「那就出發吧。」當先而行。

即墨跟在後面追了兩步,無奈眼楮刺痛得厲害,指甲掐進了掌心。嬌俏的圓圓笑臉透出森森寒意,「殷采花,殷采衣,你若傷她——我必殺你。」

冷意入骨,朝陽也失了溫度。

回去的這一路上實在是鳥語花香,既去了心病,沒人等在前面找他算賬,坊里又沒什麼急事,只有傳書來說,余下的幾盆異卉已渡過危險期。殷采衣自是心情大好。

隨行的相從性子安靜,什麼事全由著他,衣食住行打理得妥帖無比,更兼詩書底子不薄,見識也非凡,話雖不多,每一開口必十分解人意,日日隨著他信馬閑走。指點市井風物,言語默契,會心知意。不過四五天下來,已是一等的好游伴。

殷采衣投桃報李,雖不至于把昔日討好諸家美人的那一套使出來,也是加倍的體貼溫柔,白擔了主僕名分,從沒給過她半點臉色。平輩論交,直引為友。

一路言笑晏晏,融洽無比,路程不知不覺便走了一半。

相從淡淡笑著,別說她本來不會挑剔,即便換了性子再別扭的人也找不出一絲不好來。

越覺得他好一點,便越是明白,那個人的不同。

一點點發現,然後一點點接受。竟然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理所當然到心驚。不論他變成什麼樣子,是好是壞,她毫無障礙,照單全收,似乎中間的七年全不存在,一筆便可抹去。

怎麼——怎麼就能執著至此啊?

不由得苦笑,她先陷得毫無轉寰的余地,便已注定沒了還手之力,再費盡了心思,不過只能思量自保,這一趟別人代她算計來的相處,她先已站在了不贏的前提上。

身邊人「咦」了一聲。

腳尖在腳蹬里一沉,靈敏的身影已自馬上憑空竄了出去,在前方一棵大樹上稍作停留,又飛回馬上。手上多了一串綠瑩瑩的果實。

興致很好地側頭,殷采衣向她晃晃手中的果實,「相從,猜猜這是什麼?」

「榆錢。」她笑著回他。

眉尾飛揚,「這種野果子也識得?」沒趣地懸在手中轉了一圈,「據說是能吃的,味道甜甜的。別告訴我,你這個也知道。」相從點點頭,「不過你這串老了,只有苦味了,最好選顏色淺青的那種。」

殷采衣暈倒狀,「拂心齋餓著你了不成?居然有心思去研究什麼樣子的榆錢最好吃,我們齋里還沒慘到這種地步吧?」相從垂眼笑道︰「也是湊巧罷了。」

「但是——」住口不言,側耳。

相從跟著勒了馬。

呼啦啦,路旁密林里竄出十數個人來。為首者用長槍在地上一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樹錢!」

橫眉豎目,衣衫不整,姿勢凶霸,總結兩個字︰路匪。

殷采衣模模下巴,那串榆錢在他指間滴溜溜轉了一圈,「早知道就不繞這近路了。」他們之前離開官道,改抄偏僻的小路,原是要省時間,不想送到人家嘴邊來。

一個弱質縴縴,一個斯文俊秀,怎麼看都是上好的肥羊。

他揚揚眉,「你們的習慣用詞改啦?不是‘買路’了嗎?」

那土匪怔了一下——被劫者的反應顯然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那個等下再算,你已經動了我們的樹,先把這個賠來!」

殷采衣眨眨眼,「我哪有?搶錢就搶錢,別栽贓好不好?」

「你手上那個是什麼?」土匪大喝,「還想狡辯!這方圓二十里的樹都是我家栽的,你既然動了,就老老實實地賠錢。」頓了一下,補充道,「有多少賠多少!」

殷采衣一招手帶出一種勾引之姿來,「你過來,我賠給你。」

相從咳嗽。

「……」土匪頭目不進反退,警戒地端起長槍對準他,槍頭紅纓不住抖動,「小白臉,老子警告你,別想耍花樣,不要逼我把你們兩條小命一起留下來。」

「小白臉?」殷采衣一指指向自己,「我?」

相從冷靜道︰「應該不是說我。」言下之意,除了你還有誰。

嗔怪的眼神丟過去,「相從,我們才是一條線上的,你怎麼可以幫著別人誣蔑我?」

「……」忍笑,「請。」慢慢玩吧。

殷采衣滿意點頭,「這才對,你乖乖看著我保護你吧——」

砰!

尾音在耳,他已摔下馬來。

相從一呆,迅疾下馬,兩步奔過去,「殷主事?」托著他後腦的手不自禁地顫抖。

殷采衣的眼楮還是睜著的,指間的榆錢卻無力地滑落在地上,手腕不自然地軟垂著。

他苦笑,「我不知道現在的強盜除了四肢外也開始長腦子了。榆錢上有麻藥,大約這附近的樹上都有,是我大意離得太近了。你記得別再踫到。」

強盜頭目大怒,「臭小子,死到臨頭還敢罵我們沒腦子?!」紅纓槍一振,戳刺過來,目標竟是他的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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