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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皮 第20頁

作者︰曦然

淮斟把酒杯放在桌上坐了下來,面上已恢復如初,溫和如故,「總有一天——」

他只說了半句,楚琴淵已經知道他的意思是︰總有一天,他會殺了他。他卻不在乎這些,疏淡有禮地告退,「王爺如果還沒有其他的事,請容我告退。」

「送客。」

楚琴淵退了出去,等到打開門才發現自己面前全是箭,箭的密度竟然連人都可以忽略。

「等等。」

淮斟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士兵們手中的弓立即張得更滿了。只等淮斟一聲令下。

楚琴淵毫不猶豫地就把輪椅停了下來,等著他後面的話。

「我以為你早就已經做好死的準備,為什麼還要掙扎?」

「我必須活下去。」楚琴淵淡然地送出了這樣一句話,便再也不遲疑推著輪椅離開了。大雪之中他的身影竟然發著光,身影消瘦依舊。雪下了他滿身,卻仿佛更加點亮了他獨有的深刻。

淮斟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地出神,「活下去嗎?竟又是為了悱惻。」

忽然想狂灌酒大醉一場,提起酒壺卻發現壺身上斑斑點點的紅印。心中起疑,他就著燭火細心地辨認了起來。

印在壺身上的是一些朱紅的印泥,印的形狀有些模糊,卻讓淮斟的心狂跳了一下。第一次唏噓著幸好沒有殺掉楚琴淵。

玉璽!那是玉璽拓下的印。

楚琴淵!案皇到底許了他什麼?!

雪,依舊在下;酒,依舊在熱。可惜喝酒的人早沒了興致,負手在湖邊站了一夜,天沒亮就離開了,回到了那一個煙雲繁華的長安。

轉眼又是秋天,西塞依舊是亂世一片。相比之下蝶悱惻所在的平京王府卻顯得格外安逸。她知道這是因為血燕在,她現在心里看得益發的清晰︰盡避赫連邱什麼都不說,但是血燕之于他更勝生命。亂世之中,能有這樣情意的人又有幾人?他的霸道專制未嘗不是血燕的福氣。

夜深了,天也漸漸地轉涼了,她抱了件衣服準備給躺在院子里的血燕披上。走到門口卻被眼前交疊的人影止住了腳步。赫連邱正在輕輕吻著血燕。

她退了回來,腮上一涼,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伸出有些僵硬的食指點著唇,濡濕一片。淚,沿著頰落到了唇上,什麼時候她的淚竟是苦的?

幾年了?那一次吻他離今天到底有多久遠?現在才發現自己和他之間所擁有的實在少得可憐,唯一一次的親昵竟也淡得仿佛沒有了痕跡。

來到西塞,她看過了兩場大雪,這是第三個秋天。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很好地活下來,即使是一個人,即使是在西塞。可是她到此刻才意識到︰她真的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來到這里的每一個冬天她都覺得異常的冷,渴望下雪又害怕下雪。

想來想去,深刻在腦海的不是他年少的模樣,不是他成年後的溫潤,不是他對她看似置身事外的縱容,甚至不是他們之間淡淡的一吻和那一年長安江上的桃花,而是——

她起了身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唱戲的時候,眼神嬌媚神態婀娜,一身虛無的水袖戲服恰到好處的一個亮相,她輕啟檀口——「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一滴淚引發了無數的淒楚,她就這樣一面唱一面流淚。一直唱到這一折的最後一句︰「四圍山水中,一鞭殘照里……淚隨流水急,愁逐野雲飛。」

最後一滴淚自腮間滑落,她抹了去,擠出一抹笑,「好端端的,又想這些做什麼?」她放好了衣服走在長廊上,抱膝而坐。

望著夜空,輕輕柔柔地笑了,「又是滿月呢,真好。又過去了一個月,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夠回到長安?就算見不到彼此,至少看的是同一處的月亮。這樣,即使見不到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滿心的遺憾。

「要是這輩子還能再見,估計我也滿頭白發了。那個時候如果再戲弄你,恐怕也不太合適了。只是還想听听你叫我一聲‘月華’,這世間能這樣叫我的,也只有你了。」

她搖了搖頭,伸手揉了揉眼楮,「不說了,再說就又要哭了。真是奇怪,來這邊快三年了,偏偏今天晚上哭了去,都是血燕惹的……

「可是,不管靜睿王怎樣,你一定要活著。你說過的︰我們必須活下去。琴淵,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她喃喃地對著月亮念叨著,不知不覺伏在膝蓋上睡著了。

月光下,她房間門前的玉蘭花開得正盛。玉蘭花的花瓣本就如荷花一般的大,潔白的一大片聚看起來卻異常的輕靈,遙遙地送著幽香,香味在月夜中竟然有些冷。

然後,一片花瓣輕輕飄下來,掉在了她的身旁。

這一年的冬天突然變得異常的難挨,血燕的病開始時好時壞,要麼睡了幾天不醒,要麼喘咳不止,甚至有一次還咳出了血。

西塞朝局在這個時候也在平京王府這邊變得凶惡無比。西塞大汗對赫連邱功高蓋主的宿怨積深已久,要不是前線吃緊何至于現在才在一瞬間爆發出來。不到兩個月下來,赫連邱失掉了所有的兵權,甚至爵位也岌岌可危,皇帝巴不得他只做他的閑散皇親,幾乎找了各個理由免了他所有的實權。

如赫連邱者,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早就看出時局不利,對當今朝政早已沒了興趣,所以搬空了整間王府準備離開西塞。

第八章千鈞一發(2)

「離開西塞?」顯然這個結果是她沒有料到的。

蝶悱惻看著赫連邱,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來話。她以為她夠了解他,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她總以為赫連邱和淮斟骨子里一樣,都是有野心有霸氣。

赫連邱見她不說話,揚了揚眉,「怎麼?不可以嗎?」

蝶悱惻搖頭,道︰「我一直以為王爺心里最想要的結局是︰與其在這里任人宰割,不如戰死沙場。」

赫連邱笑出了聲,「你卻沒想到︰我是這樣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他看著蝶悱惻突然問道,「你曾經在你們東陵軍營里待過,東陵軍軍紀如何?」

「東陵軍軍紀嚴明,凡所經城鎮絕不擾民。」

「東陵國力較之西塞如何?」

「遠強西塞。」

赫連邱挑眉,「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他剛才的兩個問題說明了關鍵。一︰東陵國力比西塞強出許多,吞並西塞是早晚的事。二︰東陵軍軍紀嚴明,即使攻入了西塞各城鎮也不會如西塞軍屠城一般血流成河。有了這兩點,他還要擔心什麼?

蝶悱惻笑了,「心服口服。」

赫連邱斷然道︰「並非是我貪生怕死,我早已厭倦這里的一切。要我為了沒有可能贏的戰爭和永無止盡的朝野紛爭來犧牲血燕,我辦不到!」

「不知王爺準備什麼動身?」

赫連邱道︰「下個月初就走,要走就走個干淨。你也準備一下,免得到時候亂了手腳。」

「我?」蝶悱惻驚訝道,赫連邱這句話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是啊。」赫連邱挑眉道,「怎麼?是不是要回到家鄉了反而近鄉情怯起來?」他見蝶悱惻的表情極為復雜,料想其中可能還有些別的事,「有什麼事?說。」

蝶悱惻沉聲道︰「王爺,如果我說我不想這個時候回東陵,你會答應嗎?」

赫連邱驚訝道︰「我以為這次去東陵你和血燕該是最高興的。為什麼不願意這個時候回去?」

她心里泛起一陣無奈,誠懇地對他道︰「我如果這個時候回到東陵就會有太多不願意面對的事情。而在這里雖然身不是自由的,但是心卻是。」她抬頭看了一眼夜空中的上弦月,輕輕地說,「而且我想在這里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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