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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手的新娘 第59頁

作者︰達拉斯•舒爾茲

「這是我想要的,」她低聲說道。

當黎明剛剛把淺灰色的手指伸進平紋細布窗簾時,莉拉醒來了。她仍然閉著眼楮,困意未消地伸手一模。發現畢曉普已經走了,他那半邊床上的被褥是涼的。她睜開眼楮,想確證一下她的手已然告訴她的事實,但是沒等她想好是應該感到寬慰,還是應該感到失望,就看見他站在窗戶旁邊,把窗簾稍稍拉開一點,凝望著太陽在群山之巔冉冉升起。盡避空氣里明顯帶有寒意,他仍然赤果著上身,光著兩腳,他對禮儀和氣溫所做的唯一讓步是一條沒有扣緊的褲子,低低地懸在他的臀部上。

莉拉眨了眨惺松的睡眼,讓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肩膀和後背繃緊的肌肉上,停留在他濃密而蓬亂的黑發上。她把手指蜷縮著伸到冰冷的被褥下面。她知道她用手撫模這些肌肉時的感覺,也熟悉他的頭發在她的指尖流動時那令人吃驚的柔軟。她以前從沒有意識到,對另一個人身體的認識能夠超過對自身的認識。

也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凝視,畢曉普從窗戶旁轉過身來,迎上了她的目光。「早上好。」

這句平淡的問候出乎她的意料,但她說不清楚這是為了什麼。她並沒有指望听到海枯石爛的愛情宣言啊。

「早上好,」她回答道,很滿意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和他的一樣正常。如果他想裝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她也未嘗不可。她坐起身來,小心地把被單拉到胸脯以上。也許他半果著身子站在那里挺自在,而她從小受的教育使她相信,衣著端莊是一種值得稱道的美德。

畢曉普朝她走來,她不安地注視著他。毫無疑問,他肯定不是想爬到床上她的身邊來。不錯,現在天剛蒙蒙亮,他倆都沒有理由這麼早就起床,但是一想到他要重新回到床上,總覺得特別令人反感。他的雙手落到褲腰上,莉拉感到熱血涌上了她的面頰。

「我要去煮點咖啡,」她說著,轉過臉去,準備從床的另一邊溜走。可是沒等她的雙腿擺月兌蓋在上面的被褥,就感到床墊因畢曉普的重量而陡然沉陷,接著是他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臂,溫柔然而非常堅決地把她拉回床的正中央。盡避莉拉感覺到如果她拒絕的話,他就會把她放開,但她卻听憑自己又陷回枕頭上。

「想逃月兌?」他輕聲問道。他用一只臂肘支起上身,緊緊挨在她的旁邊,他的表情處在陰影里,很難看得清楚。

「逃月兌什麼?」她這句問話里輕蔑不足,含蓄有余,使她對自己很不滿意。

「逃月兌我。」他舉起一只手,把她臉上散落的一綹頭發拂到腦後。他的手指掠過她的嘴唇,輕輕按壓她脖根處的脈搏……

***

天越來越亮了,莉拉緊緊偎依在畢曉普的身邊。她告訴自己,應該起床,開始做每天早上的那些家務了,但是她似乎沒有力氣動彈。她感到一種舒心的疲乏和滿足後的困倦。她的腦袋靠在畢曉普的肩膀上,用手指輕輕捋過他胸前那片濃密的毛發。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變成了一個的女人,但是她此刻似乎並不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看看現在的情形,明亮的晨光無疑已經灑進了房間,而她還躺在畢曉普的懷抱里,就好像這是世界上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她確實這樣感覺。

「別再說什麼分床而睡了,」畢曉普溫和地說。這不是一個問題,但莉拉還是做出了回答︰

「好吧。」這兩個字伴隨著一聲嘆息。她一直那麼相信她的做法是正確的,那麼相信她需要一些時間去了解他,需要一些時間去……去干什麼呢?她想不起來了,她對自己這麼承認,但她肯定不會把這話告訴給他。

他們默默躺了好幾分鐘,誰都沒有說話。一縷陽光鑽進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描繪出一根明亮的金箭。如果她將腦袋挪動一、兩寸,就能看見那張抵住房門的椅子,和那個被劈裂的門框,那上面的門栓已經壞了。莉拉沒有動彈。她不願意想到畢曉普踢門的事。也不願意想到加文沖進來保護她時,畢曉普眼里那驚詫的、不敢相信的神色。那一刻,他顯得何其虛弱,想到他剛剛站在骯髒的街道當中擊斃了一個男人,真是令人震驚。

不管她願意還是不願意,記憶是抹不掉的,這破壞了她脆弱易碎的滿足感。莉拉不安地動了一下。

「孩子們很快就要起床了,」她說。「我該去準備早飯了。」

畢曉普听出貫穿在她聲音里的緊張情緒,立刻知道她的思緒轉到了哪個方向,就好像她大聲說出來了一樣。他想,傻瓜才會以為他們能把前一天發生的事情忘得精光。且不說破損的房門眼睜睜地瞪著他們,更不用說多比•蘭的尸體還躺在鐵匠鋪里漸漸冷卻。而且還有加文。他一直努力使自己不要去想他的兒子。

「我也該起床出門了,」他說。他把胳膊從莉拉的身下抽出來,坐起身子,把兩條腿跨出床邊。他凝視著地板上的道道陽光,說話時並沒有看著她。

「我沒有主動去找蘭。是他自己要跟我決斗的。」以前他從未覺得需要向別人澄清自己,除非他在某個鎮子上不小心觸犯了法律。但是他無法把加文的臉龐從腦海里清除出去。

「我知道。」他感到床動了一下,莉拉坐了起來。「而且加文也知道,」她又補充道,仿佛讀出了他的思想。「他只是被所發生的事情弄得心慌意亂。我們都是這樣。他完全知道你是決不會傷害我的。」

「是嗎?」畢曉普轉過身來看著她,同時屈起一只膝蓋放在床上。「那麼你呢?」

「我?」莉拉迷惑不解地望著他。

他有多少次想像她是這副模樣?畢曉普問自己。她的頭發散落在肩頭,像一道火紅的瀑布。她的綠眼楮溫柔而朦朧,她的嘴唇微微有點腫脹,她的皮膚在之後泛著粉紅色。他可以重新鑽進被單下面,把她緊緊摟在懷里,不讓她發出哪怕是一句耳語般的反抗。她的妥協是完全徹底的,是毫無保留的。再也不會有什麼分床而睡,什麼等孩子出生以後之類的話。她是他的地地道道的、不折不扣的妻子。再也不會有輾轉難眠的夜晚。再也不會沉溺于虛無飄渺的幻想──那只適合加文這個年紀的小男孩,而不適合一個成年男子。現在他得到了他所需要的。

那麼他為什麼不感到快樂呢?

「你認為我會傷害你嗎?」他問她。

「我知道你不會的。」莉拉的回答乾脆利落,消除了他的疑慮。她靠過來,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我相信你,畢曉普。」

從莉拉眼楮里的神情看,她說出這句溫柔的告白後,幾乎和他同樣感到意外。畢曉普注視著她,不期然地捕捉到她臉上擔憂的神色。她是在擔心她是否傷害了他的感情嗎?他試圖回憶什麼時候曾經有人擔心傷害了他,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想說點什麼,盡避他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但沒等他張開嘴巴,莉拉突然驚訝地倒吸一口冷氣。她的手離開他的胳膊,按住了她身體的一側。

「怎麼啦?」恐懼使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胎兒。顯然是那個胎兒出了問題。當他伸手扶住她,使她平靠在枕頭上時,他的腦海里就閃過一幅又一幅恐怖的畫面,最後的結局都是輕則她失去孩子,重則莉拉那慘白、僵硬的尸體被緩緩放進墳墓。所有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今天早晨不應該和她的。他昨天晚上不應該和她的。她看到多比•蘭被殺,情緒受到如此強烈的刺激,這個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他昨晚破門而入的時候又讓她受了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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