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猜中她的心事,說道︰「我的佣人去拿我的背包了,里面有我的盥洗用具。」
潘朵娜從走廊匆匆跑回房間。
她一路上猶豫著,不知上校需不需要淋浴,但安妮又不能一面煮飯,一面燒水。
她回房後才有空照照鏡子,發現自己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一頭亂發技散兩頰,亟須梳理。
堡作衣古古板板的,因為剛在園里工作過,又皺又髒,滿是泥巴。
「他不把我看作邋遢鬼才怪呢!」潘朵娜幾乎大大叫出聲。
她月兌下衣服,清洗一番,再朝衣櫥走去。
其實真的沒多少衣服可供她選擇。
自母親去世,父親生病以來,他們根本就窮得添不起任何新衣服。
再加上喪親之痛,也就沒心情打扮了。
她還為了禮拜天做禮拜,特地買一塊黑頭巾,一條黑絲帶。
「我該穿什麼呢?」她自問。
突然想起一個專門放母親衣物的衣櫥。
她一直盼望能穿穿母親的衣服。
但到目前為止,她還沒踫過穿那些衣服的場合。
安妮認為,要是沒有旁人欣賞,穿那些衣服就是奢侈。
現在,潘朵娜認為這是穿它們的時刻了。
她要像安妮形容的一樣,當一位名門閨秀。
打開衣櫥,一陣玫瑰花香襲來。
這正是母親身上經常散發的香味。所以,每逢玫瑰花開,她總格外思念母親。
她閉上眼楮,心底一陣哀慟,而想到母親。她總是依戀不已。
她挑了一件滾著白邊的灰藍色長禮服。
款式是五年前流行的式樣,不適合目前穿著。
不過,潘朵娜壓根不懂這些,只覺得這件衣服好美好華麗。
她把衣服擺在床上,開始依自認為時髦的發型來梳頭發。
這麼做其實不容易,因為她只能偶而從一本淑女刊物上,得知服裝界流行的式樣。
還好,她那頭卷發十分出色,不論怎麼梳,都頗動人。
她穿上衣服後,覺得自己漂亮多了。
她希望上校能贊賞她,但又覺得根本不可能。
現在沒多少時間好耽擱了。
她花了太多時間在打扮上,只好匆匆瞥了鏡子最後一眼,就朝廚房跑去。
「有什麼要幫忙的嗎?安妮。她問道。」
「我照應得來,潘朵娜小姐,」安妮應道,「當然這對一個用慣了六道菜的紳士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大餐。」
「你真相信他每晚要吃六道菜?」潘朵娜好奇的問,「他那麼瘦,要是真吃六道菜,應該胖胖的才對。」
「六道菜在紳士家里只算小意思而已。」安妮堅持的說。
潘朵哪知道,在這方面,安妮可是權威。
她還沒來服侍母親前,曾在村子附近,一位貴族家里當作褓姆。
那棟房子相當大。潘朵娜從小就听到許多安妮告訴她的,關于「有身份人家」的故事。
「我現在沒工夫講話,」安妮迅速的說,「我猜你沒想到要給那位紳士倒杯酒吧?」
「倒杯酒?」潘朵娜驚叫一聲。「但,我們沒有酒啊。」
「冷凍儲藏室里有三瓶紅葡萄酒,是我以前藏的,好準備有客人時急需之用。」
「哦!安妮!你真了不起,我根本想不到我們還會有酒。」
「我從不許別人動它,尤其是亞當那種酒鬼!」
她又繼續說;「我們客人從馬廄回來的時候,我偷看了一下,的確是個一十足的紳士。」
「是的,他的確如此。」潘朵娜同意。「安妮!我真高興,我們有酒了!」
「這是你的檸檬汁,潘朵娜小姐,現在我得去把你記不得的杯子拿出來。」
她用沾滿面粉的手指向碗櫃指指。
「我那知道里面裝滿了好東西!」
「謝謝你。安妮,你真了不起。」
她把酒杯送到餐廳時,心想就是安妮也會同意說她是道地的好廚師。
母親曾經好好的訓練過潘朵娜,而父親更是個美食專家,跟他住在一起真是種「挑戰」。
只要安妮燒了道好菜,爸爸總不會忘了向她道謝。
萬一菜燒壞了,爸爸也會立刻發覺。
潘朵娜知道盡避今晚的菜不豐富,但仍然十分可口。即使尊貴如查斯特上校,也不會不喜歡它們。
潘朵娜相信,查斯特上校一定餓了。
爸爸以前說過︰要使一個人的胃口比別人大,事先讓他捱餓就夠了。
這一切都和過去那些日子有點相像——一個男人待在家里頭。
她向客廳走去,突然覺得自己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思念父親呼喚她的聲音。
她打開客廳的門。
客人正坐在一張扶手椅上。
她停下腳步,向他凝視。他微笑地站起來。
「這會是個動人的夜晚,」潘朵娜想︰「會有些事情令我終生難忘!」
第二章
潘朵娜睜大眼楮,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換上晚禮服的查斯特上校。
如果說他先前就具有某種魅力,都麼現在在燕尾服、緊身長褲的襯托下,就更顯得他神采奕奕,俊逸不凡。
這套裝束是威爾斯王子引進倫敦,在非正式場合的穿著。上校只在腰間系了一條金表鏈,沒有任何珠寶裝飾,就顯得他耀人眼目。別在領口的蝴蝶結新穎宜人,十分出色。
潘朵娜完全給震撼住了,他似乎也感受到她的震撼,就冷靜而徐緩的說︰「我會盡情享受今晚的盛餐,潘朵娜小姐。修車匠剛才通知我輪子要等明天早上才修得好呢。」
潘朵娜一時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我不希望我和詹森帶給你太多麻煩,我已經派他到你褓姆那兒幫忙。除了作馬夫之外,他照樣侍候我其他的事。
「這…其實不需要這樣…」潘朵娜低聲回答。她有一種感覺,仿佛上校在執管這棟屋子。
然後她假裝不經意的四處走動,一面覺得母親這套衣服給了她不少信心,一面感到上校驚異的眼光頻頻射向自己,他似乎也和自己一樣,彼對方顯露出的鋒茫震懾住了。
如果說潘朵娜起先戴著遮陽帽,身穿粗棉布衣,頭發零亂不堪,但仍不失其可愛的活,那麼現在的她才真是美得令人心折。
上校一面想,一面以老練的眼光打量著她。她的衣著早已過時,不過相當適合她。皎潔的皮膚在蕾絲花邊的襯托下,更顯晶瑩剔透。頭發雖未精心處理,但仍像一圈輝煌艷麗的光暈,把她心形的臉蛋、水汪汪的大眼楮襯托得分外迷人。
「她美得足夠轟動整個聖詹姆士官!」他一面想一面略帶諷刺的忖度︰鄉下小花不見得適合城市土壤,說不定會破壞她與生俱來的完美。
「希望…您在這兒不會有什麼不便…」潘朵娜結結巴巴的說。
「詹森和我一樣,都是吃過苦的老戰士,」他微笑了,「所以他也習慣我苛刻的指派。」
潘朵娜想,是不是要先入座,好讓他也坐下來?就在這時,詹森推門而入,鄭重宣布︰「晚餐備妥,小姐。」
潘朵娜不禁笑了出來,自嘲地說︰「听來就像有一場盛宴似的,希望您別失望才好。」
「我是不是該把它當作一件有趣的事,而不把它想成熱鬧亢奮的盛宴?」上校說,「相信一定比你提到的恐怖宴會要可愛得多。」
潘朵娜一面走向門口,一面說︰「這會是十分有趣的晚餐!
「這正是我想用來形容今晚的話。」
潘朵娜的臉倏地羞紅了,她感到他的腔調里多了一些什麼。
餐桌早就由她親手布置好了。
桌面罩了一張母親珍藏的流蘇桌巾。桌子上央放了一座銀色燭台,那是潘多娜家族自喬治一世就流傳下來的寶物。紫丁香、杜鵑花插了滿盆。那個圓形的盆子也是母親過世後,第一次拿出來使用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