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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悍記 第22頁

作者︰芭芭拉•卡德蘭

她邊說邊轉過身子,命令外人從腰部把她綁緊。

「等我到了下頭,」她說;「我要你們把毯子盡量丟到主人躺的地方。不要走近崖邊,把石頭弄下去就糟了,我帶這瓶酒下去。」

她把小瓶白蘭地放在夾克口袋,開始走向崖邊。

「我不能允許你這麼做,夫人!」代理人大喊。「這太危險了!你會傷到自己的——而且會傷得十分嚴重。」

「我小時候常來爬這些峭壁,」羅琳達回答。「我根本就不怕,照我的話做吧!」

她爬到崖邊,十分謹慎地抓緊繩子,慢慢翻了下去。

一開始很難找到立腳點,她慢慢被放下去,知道繩子會防止她的墜落,同時她也很害怕再引起另一次坍方。

慢慢地,她一點一滴往下降;有時踫觸著潮濕滑溜的岩壁,有時夠不著邊,懸吊在半空中;她的手腳靈巧地交互運用著。

終于她抵達了底部堅固的岩礁,把自己松解開來。

她抬頭大叫,看見代理人遠遠地在崖邊探頭望她。

他很小心,不直接站在她上頭。她向上面揮手,他也揮手表示接應。

然後她小心探步,踏越久經海浪沖擊的滑溜岸礁,往德斯坦的方向走去。

這段距離比她想象中難走得多,因為礁石間的罅縫很多,她很擔心自己一個失閃墜入海里。

浪花噴起的水珠不停地灑在她臉上,有時她不得不擦干噴進眼里的海水,才能繼續前進。終于,她抵達了德斯坦躺著的地方。

他紋風不動地靜靜躺著,她閃過一陣子驚駭︰他會不會死了?

他的前額有道創口,還在流血,顯然是被一大塊石頭擊中。當她在清除覆蓋他身上的石塊時,她很擔憂不知他摔斷了幾根骨頭。

她想或許他的馬靴可保護他免于摔斷足踝,別的地方可就難說了。

濺起的水花略略沾濕了他的外衣,還好並不嚴重。

她听到一聲喊叫,抬起頭,看到綁好的毛毯正落在身邊約三英尺處。

她解開捆綁的繩子,把兩條毛毯覆蓋在他身上,並輕柔地把枕頭塞在他頭下。

他完全不醒人事,她不知是否該試著倒一點白蘭地到他嘴里,然後她否決了這個想法。

她把他身上的石頭碎屑都清干淨了。然後查看他身體下面有沒有夾著石塊,那會使他更不舒服的。

她無法再做更進一步的努力。

太陽西斜。她發覺今晚勢必留在這里,陪他渡過。

就算風浪在一兩小時之內平息,船在黑夜中也不可能駛進這岸邊。

這附近有許多暗礁,除非是大白天,否則很不容易閃躲。

羅琳達相信第二天代理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前來解救他們的。

現在她不僅要保住德斯坦的生命,也得保護自己,免受海風與海浪的侵襲。

她輕柔地模模他的手和臉。

她覺得緊閉著眼楮的他顯得十分年輕,他以往加諸她的一種咄咄逼人氣勢消失殆盡。她一點也不覺得他有什麼可怕。

事實上,她反而涌起一股憐憫的感覺——現在他無法自尊自大、高高在上,也無法再用權威口氣命令她了。

反而他是一個因為她的疏忽而受到傷害的人。

她的確十分痛心,她不斷地責備自己為什麼帶凱撒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

如果她不那麼任性,就會避開這種危險的地方,凱撒也就不會跟著她走近崖邊而發生意外。

「從我結婚以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錯了,」羅琳達輕微地嗚咽著。

她想起昨天的行為和她對愛喜兒的殘酷。

她顫抖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深深的自責。為什麼她一直都這麼放縱任性?這麼令人不悅?

「我絕不,」她發誓,「絕不……再穿戴馬刺了……絕不!」

由于極度的哀傷,她不自覺地靠近了德斯坦。

她憂急他的傷勢,驚駭地記起八年前,有兩個村里的小孩因為想采集岩壁上的鳥窩而失足跌死。

「他們是小孩子,」她告訴自己,「德斯坦是個成人。」

可是她還是害怕。

天色逐漸陰沉,她告訴自己最理智的辦法是盡量靠近她丈夫,這樣至少兩人可互相溫暖。

要靠近他的最簡單辦法是把她的手臂枕在他頭下,這樣兩人可以共用一張枕頭。

她把兩條毯子蓋在他身上,現在她用第三條毯子把兩個人都蓋起來,她把毯子盡量往上拉,只露出他們的臉好呼吸空氣。

她的手臂環圍著他,把他更拉近些。當夜幕完全籠罩時,她無法看清楚他,只感到他的頭倚在她胸前的重量。

「一切都會……好轉的,」她低聲說,就象在跟個小孩說話。「如果你跌斷了骨頭,他們會……醫好的。雖然你……昏過去了,可是很快……就會好的。」

她可以听見自己的喃堝低語凌越濤聲,無論如何,在這一片陰森的黑暗中總是一種慰藉。她繼續說著︰「你是強壯的……遠比大多數人強壯……這對你不會構成什麼傷害……雖然你會感到痛苦……那也只是暫時的。」

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這是個深沉的黑夜。羅琳達突然一陣悚懼,不是怕這份黑暗,而是怕德斯坦可能會死在她懷里。

他是這麼靜止,她伸手觸模他冰冷的面頰,然後滑進他外套里,解開他襯衫的扣子,慌張地尋找他的心跳。

他的心髒仍在跳動,她感激地啜泣著。

她不覺得把手放在他赤果的身體上有什麼奇怪或不對。所以她的手仍停留在他胸前,感受他肌膚的溫暖與平滑。

「一切……都會好轉的,」她低聲說;「你會……活下去的……你會……活下去的。」

她把細柔的臉貼近他,感到他的臉冰冰的。

「你一定要……活下去!」她說︰「你……一定要!我要你活下去。」

然後她知道,她所說的正是心中的真話,她希望他活下去!他希望跟他在一起,她再也不恨他了!

她枕在他頭下的那只手有些麻痹,但是她絲毫不想抽回來。

時間慢慢流逝,羅琳達始終沒有睡著。她一直覺得只有保持清醒,才能保護與看護她懷中的男人。

這麼緊緊地靠著他,令她有一種從未領略過的奇異感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與男人的親近並不是那麼討厭。

「他需要我,」她想,「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給他象我現在所給予他的東西。」

她感到她整個人都挺身起來保護他,使他活下去,而唯有把整個身心奉獻給他,才能完成這樁神聖的任務。

她有一度幾乎睡著了,猛地驚醒過來,再慌忙地測度他的心跳。

她認為這是對他的一種背叛,因為她幾乎中斷了她體內源源輸給他的力量——她心想。

破曉之前,她發覺自己正在祈禱。

「神哪,賜給他健康!讓他的昏迷永遠成為過去……讓他不受寒冷與潮濕的侵襲。照顧他、保護他,就象我一直努力去做的一樣。」

這段禱文完完全全是從她的靈魂深處發出來的。

模糊之中,就象神接受了她的訊息,濺起的浪花不再象先前那般可怕。

此外,她一直都在溫暖著他——她一直確定著。

天色逐漸泛白,整個晚上,她只能听到海濤沖擊岩壁的聲音,而無法瞧見任何東西。現在那種排山倒海的聲音逐漸平息,僅僅發出回旋的低吟。

晨曦的激光驅走了黑暗,海上風平浪靜。

洶涌的波濤與飛濺的浪花都成為過去。

平緩的海浪輕柔地拍擊著岸邊,她知道他們很快就會獲救。

她的手仍然放在德斯坦胸前,她想雖然他不知道這個晚上是如何渡過的,她卻永遠無法忘懷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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