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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奇緣 第18頁

作者︰謝上薰

「生也有涯,世間萬物都難逃一死,‘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金絲猴母子固然可悲,縱能逃月兌此劫,最終也是一堆白骨罷了。」石不華苦笑著搖搖頭。「我們能夠做的,只是盡一己之力不去傷害生命本身,給無辜的生命多留一條活路。其餘的,實在無能為力。」

來弟點了點頭,慢慢釋懷了。

「我想把它留給筱樵,我沒辦法穿它。」

「她會很高興。有時,‘無知’才是福氣。」

「我不會告訴她母子猴的故事。」

——回憶有甜,也有酸楚。

石不華愛憐的看著睡夢中幸福的她,她和他基本上是同一類人。

來弟翻個身,這次醒了。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好可愛,飽足地睡了一覺,發出滿足的嗯嗚聲,踢掉單被,伸個懶腰,然後終於瞧見了他。

「哇!你……你怎麼可以偷看人家睡覺?」

「我沒有偷看,我是正大光明的走進來看——看你醒了沒有。說好去游湖的,誰知你午睡這麼久。」

「我才睡一下子,太陽還那麼大。」她突然想到自己差點上當。「我是說你不該偷看我睡覺,你卻扯到睡太久什麼的,存心賴皮嘛!」

「我不跟你賴皮,還能同誰賴皮去?」他涎著臉貼上來,和她耳鬢廝磨,她笑著想躲,卻被他壓在身下,深知不妥,喘著氣捶打他。

「讓我起來。」

「噓,別動。」

他瞅著她,看她圓潤飽滿的額頭,觀她的長眉、單鳳眼兒,她的直鼻櫻唇,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她臉上逡巡,愈看愈有味道,那模樣使來弟覺得似要被他一口吃掉,呼吸急促起來,睜著坦白、驚惶、無助的眼眸,幾欲滲出水霧來。

「你讓我起來。」

「噓,」他輕掩檀口,緊緊的盯著她。「這人間我只能等你來疼我了,來弟。」他的聲音低而沉,慣常的微笑從他臉上消失了,目光灼灼的似要與她一同燃燒。他的眼光使她瑟縮,益發的心亂如麻。

他瞅著她,沒有再說,放開束縛她的手,站起身來。

來弟松口氣的同時,不解的眨著眼兒,盯住他的背影,感覺他像一位巨人,需要人疼愛嗎?

「你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出發。」

走開兩步,頓住,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袖。

「我要和你說悄悄話。」

「你說。」

「我要借用你的耳朵。」

「房里又沒別人。」他還是彎下腰和她平視。

「噯,你眼楮瞪得這麼大,我說不出口。」

「麻煩的小泵娘。」聲音卻是憐愛的,乖乖閉上眼楮。

香軟微溫的雙唇甜甜蜜蜜地親在他額上、他臉上。

「我也疼你。」

石不華屏息了一下,睜開雙目深深的凝視著來弟,他的小情人,小未婚妻,她還不能真懂他的意思,但已夠他高興了。

緊緊擁抱她一下,他走了出去。

********

落日西照,湖上灑滿淡淡的餘暉。

租了船舫人洞庭,這一去至少三五天才游得盡興,林來弟喜出望外的看著石不華,以為他在哄她玩兒。

他也是臨時改變主意,多耽擱一些時候讓人將食物、衣服等必需品搬上船舫,才攜同來弟登船,給她一個大驚喜。他一直沒多少時間陪伴她,數日不得一見也是常有的事。這回能夠空出幾天完全用來陪她玩,如何不教她意外之至?

「你沒說……我以為天黑就回去。」她因為驚喜交集以至舌頭有些兒打結。

「我平時一定冷落了你,才使你如此驚訝。」石不華始終握著她的小手,她手上的傷因治療得當,幸運地沒有留下傷疤,而且長了肉,模起來軟呼呼、細綿綿,恰像所有過著舒適生活的小姐所慣有的。

「我沒有埋怨,只是你一直都忙……」

「來弟兒,你不喜歡我陪你嗎?」

「不,你怎會這樣想?」

「因為你像拒絕我,來弟兒。」

不知怎地,來弟下頭添個兒字,听起來使她感覺臉熱,好像多親密似的。

他不動聲色地為她添了乳名,就好比突如其來的改變行程一般,他那種興之所至、任意妄為、乖戾的言行是不可被拒絕的。春柔等人都嘗慣了,只有來弟老老實實的不照單全收,但她為自己的反應使他難受而自責。

「不,不,你陪我,我再開心不過,只是怕耽擱你的生意。」

「錢永遠也賺不完,我總有法子賺到我需要的數目,但妻子卻只有一個,我發覺再不停一停腳步,你會只認春柔而不認我。」

春柔在一旁掩嘴笑了,主人竟會表露出吃醋的樣子。這激發來弟潛藏的熱情,親熱的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證絕沒有一刻鐘忘記他,即使他不在她身邊。

石不華吻了她額頭一下,表示相信她。

來弟的情緒為之高昂,紅著臉兒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為著心中激動。一直受他照顧,享受他帶給她的種種福祉,過著一種使人感覺酣暢和心滿意足的生活,石不華沒說差,她只需忙著吃喝玩樂就夠了。然而,偶然午夜夢回,她會驚醒過來,感覺這種生活像夢一樣不真實,隨時有可能被逐回丁家的廚房,做著永遠做不完、超乎她體能的工作,令她不能真正將石不華當成未婚夫來看待。

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是需要她的,不願受她冷落。

石不華並不要以供給她舒適的生活而獲得她的感激,他要她主動愛上他,所以他隨時準備調整行程以改進兩人的關系。

其實,整個旅程並不完全是舒適的,有時一連趕好幾天的路才得住店休息,有時露宿荒林只能以乾糧、冷肉充饑。來弟總是維持著孩子氣的活潑精神,使野宿也變成一件樂事。她從來不埋怨,所以每暫住一個地方,他總是盡可能對她作一些補償。

在船上,他親自帶她四處參觀,三間艙房,他和她各住一間,春柔、夏雪、冬晴住一間。夏雪平常跟在他身旁負責記帳,來弟較少與她接觸,卻感覺比冬晴更容易親近些,冬晴不時令她難受,所以她極不願單獨地和冬晴在一塊兒。

「我們坐船去哪里?」來弟喜歡和石不華在一起。

「君山。」

上來甲板,晚飯已開出來,一壇炖肉是從小樓帶出來,兩尾清蒸魚是船夫現網的,還有一大盤的醬蝦,兩樣小菜和一碗湯,夠豐盛了。

春柔燙了一壺酒,冬晴殷勤的剝去蝦殼,將蝦肉擱在小碟里方便石不華食用,卻眼巴巴的看著他原封不動的轉獻給林來弟。

「她不能吃蝦的。」冬晴幾乎痛心的盯著蝦看。

「來弟兒?」石不華不解。

「她吃過兩次蝦但兩次都覺得皮膚痕癢,有些人就是吃不得蝦蟹。」

林來弟有些無奈的點點頭。

「你應該告訴我的。」他吩咐道︰「把蝦撤下去,從此蝦蟹不許上桌。你們也都下去用膳,這里不需伺候。」

她難以置信他會這樣處理。

「你可以吃的。」

「我不偏好某樣食物,吃不吃都無所謂。」他挾了好幾塊炖肉放進她碗里。「游山玩水最消耗體力,你要多吃些。」來弟投桃報李的挾一大片魚肉給他,他大笑。「有意思,值得浮一大白。」她聞言為他斟上一杯酒。「好酒!醇香濃郁,人口清咧甘爽,餘味悠長,‘江陽盡道多佳釀’誠然不假。來弟,你可知我從事何種營生?」

「你是大地主,有棗園、栗園、麥田……」

「這些權充是老本,守著固然已足夠豐衣足食,太平日子過久了會使男人喪失奮斗的精神。我一出世便注定要和命運戰斗,從來都不肯認輸,這臭脾氣大概至死也改不了。」轉動著酒杯,注視杯中瓊漿。「民以食為天,我做買賣也朝這圈子發展,自許以十年為期,做遍大江南北的生意。一開始辛苦些,必須四處奔波,石園是我休養生息的地方,如今有了你,我須得重新盤算過。曾想將你養在石園,請先生教席,待我回石園再親自教育你,等你長大了咱們立即成親,而現在我已習慣有你陪伴,分開數月我反而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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