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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冥火 第21頁

作者︰綠痕

令人難以抗拒。

他很少將一個人放在心上想。

不去想,是因為在他的記憶中所擁有的快樂並不多,多數的記憶都像是大漠里蔽天的沙暴,灰黃成一片,令他不願再將它們想起困擾著他,所以除了國仇家恨外,他打小就一直將發生在他身邊令他感到不快的人與事,在事過境遷之後,將它當成一壇夜里喝過、天明即醒的酒,刻意拋忘在腦後。

可近來那張清麗得猶如芰荷映水的臉龐,始終在他的腦海里徘徊不去。他不知是因他女人見得太少,或是那日在迷蒙的水氣里的容顏迷惑了他,他頭一回覺得花詠美,美得讓他無法忘懷那張線條弧度優美的側臉。

藥王一貫大剌剌的笑聲,與幽泉吃吃的笑聲,自花詠的房里一陣陣地傳來,在那一片笑聲中,佇足在廊上的他,听見了花詠如清鈴般悅耳的笑音,很少听她笑得那麼開心的他,雙足忍不住遭她吸引了去,款款停留在門畔看著被藥王他們逗笑的她。

這是他頭一回看她笑得那麼開心,也是頭一回讓他感覺到,她真正開始融入了百年後的生活,她不再只能孤獨地依偎著他,她正努力地建立起新的人際關系,雖然說……她的對象,全都是男人。

藥王無意間擺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此刻在他眼中看來,不知怎地,總令他覺得有些刺眼,而已經崇拜她到無可救藥程度的乾竺,那雙在敬佩中帶著迷戀的眼神,也讓他的心頭,有種沒來由的郁悶。

為此,他很迷惘。

他不善面對這樣的自己,亦不善面對看來截然不同的花詠,在他心中,她仿佛在一夜之間變了模樣,可其實他也明白,眼前的花詠仍是與往常一般,並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在他的雙眼里,盡是昨是今非,他開始覺得,以往他沒注意到她的眼眸竟是這麼明亮,菱唇的線條是如此優美,當她的縴縴十指,輕撩過落在她頰畔的發絲時,他會有種想要屏住氣息的沖動,這來得太快的改變,讓毫無準備的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沉溺在她笑容里的眼眸,已經有很久沒有離開她的臉龐了,他無言地看著她歡喜的模樣,忽然有些明白,當年的女媧,為何選擇讓她留下,而不讓她跟著去送死。

若是他的話,他也定會要她好好的活著,再這般地笑著。

「你今日不是有事要忙嗎?」坐在地上听藥王說他小時候糗事的花詠,不經意瞧見了站在門畔的他後,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呆站在門外的模樣。

「我……」馬秋堂剛出聲,就發現自己的聲音低啞得很,他趕緊清了清嗓子,「我有事找妳。」

遭他打擾的眾人,不約而同地瞄了瞄一臉怪相的他,而後再將目光集中在藥王的身上。

「我懂、我懂。」藥王一徑地點頭再點頭,邊說邊拉著兩旁的礙事者們起身,「走走走,咱們別礙了他們的正事。」

幽泉一頭霧水,「正事?」她那個國寶能有什麼正事可做?

識大體的乾竺,二話不說地掩上他的問號,與藥王一同將他給拖出房去。

馬秋堂並沒笨得听不出藥王拐著彎在說他什麼,只是這一回,他不但沒法回嘴,反倒听得有些心虛。

「你找我有什麼事?」還坐在毯上的花詠,歪著頭,對他眨了眨迷惑的大眼。

「我想帶妳去個地方。」他彎身將她扶起,還是一貫的不多做解釋。「走吧。」

已經很習慣被他拉著到處跑的花詠,也沒多問他又想帶她上哪,只是在他對她彎出手臂時,習慣成自然地伸出一手搭上,任他踩著緩慢的腳步帶她出宮。

在他們出宮上馬後,一票老早就埋伏在宮門口的男人,自宮柱後二探出頭,遠望著他們的背影。

藥王朝後頭彈彈指,「剛剛誰說要下注的?」說不定好事就快成了,只要他家表弟能夠再開竅些,並且能放機靈點。

「我。」興致勃勃的乾竺第一個舉手。

「還有我。」听完藥王所爆的內幕,已然了解狀況的幽泉,也上道地參一腳。

「我們也要!」另一票躲在其它宮柱後的宮人,不落人後地趕緊前往參賭。

身為莊家的藥王,不客氣地朝大票賭徒攤著兩掌要錢。

「底注兩錠黃金。」

「大人,你坑人啊?」一堆男人听了馬上向他抗議。

藥王將下巴一踐,「裝窮酸就別來攪和。」身為黃泉國的人沒錢?騙誰呀?要賭就把錢給他掏出來。

大伙心不甘情不願,「賭賭賭……兩錠就兩錠。」

坐在馬背上的花詠,在听完馬秋堂說明脈區究竟是在挖些什麼後,不得不對黃泉國的特產感到訝異。

「黃金?」她沒記錯的話,藥王說過,光是已開發的脈區那帶,少說就有十來座正在采礦的礦口。

「還有岩鹽。」馬秋堂再道出真正讓黃泉國在三道中致富的礦產。

她一手撫著額,總算有些明白了。

「你就是利用這些礦產蓋了個新的黃泉國?」難怪他可以在原本位于地面上的舊國毀于戰火,在十年後就在地底下另蓋一座新的地都,並在地底造出可通往三道各國國域,四通八達並可行車的地道。

「嗯。」

花詠听了不禁低首看看身上所穿的衣裳,並想起了那天藥王奉命捧來一大盒,里頭全是供她打扮用的珠寶簪飾。

她遲疑地問︰「黃泉國……很富裕嗎?」想當年女媧仍在世的時候,地藏所有的小柄加起來,都沒她目前所看到的黃泉國這麼有錢。

他點頭承認,「在三道中算是最富裕的。」黃泉國的主要收入來源,即是那些每日出發至三道與迷陀域進行買賣的商隊。

好一陣子沒听她再開口,馬秋堂納悶地低下頭,立即撞上她那雙直勾勾盯著他瞧的水目。

「怎麼這麼看我?」他渾身不自在。

她眼中寫滿贊嘆,「我覺得你很了不起。」他不僅將國王的角色扮演得很好,更是個聰明的商人。

「……我只是盡我的職責罷了。」他偏過臉,不讓她看見微紼的臉龐。

「咱們要去哪?」她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在座下的馬兒顛簸了一下時,趕緊捉住他握韁的手臂。

「快到了。」他漫不經心地應著,覺得應是已經習慣她的觸踫的他,在這時,反而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同感,她那總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素手,像是她掌心里所紋繪的焰朵般,常在不經意中,烙上他的心扉。

愈是靠近馬秋堂所要去的地方,原本還有心同他閑聊的花詠也就愈沉默,她難以置信地瞧著這處藏身在地底的遺跡,一柱一殿,都與當年她所居住的女媧宮那麼相似,當馬秋堂將馬停在殿門處時,她不確定地看著他,而他在扶她下馬後,先帶著她在宮殿外頭繞了一圈,讓她看看宮殿外幾幢保留著的民居,等他們再次回到殿前時,喉際哽咽得疼痛的花詠停住了腳步。

「這是羅布陀的遺跡。」馬秋堂邊說邊領著她往里走。「當年我在興建地都時,趕在大漠的風沙將它們全都掩蓋前,命人拆了一部分帶回地底重建,以保留當年地藏的驕傲。」

隨著他走進殿里的花詠,顫動地一手撫著唇,看著她以為再也見不著的故鄉種種,就這麼靜靜沉睡在此處,在這兒,沒有淹沒時光的風沙,時間只是靜靜地停擺在此,就像她當年沒有離開過般,她所擁有的部分記憶都還在這兒,並在漫長的時光里等著她前來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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