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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月記 第26頁

作者︰綠痕

「你怕是不是?」她那麼怕血腥,會厭惡也是當然的。

她激烈的反駁,「我不是怕那味藥!只是,假如我能早一點知道欠的是這味藥,我不會要你來醫我的雙眼,這樣你也就不會受傷……我情願繼續當個瞎子,也不要你因我而受痛,我不要用你的痛來換我的眼!」她要他完完整整的,她要的是一個不為她受苦的蘭析。

蘭析的眼神緩和下來,注視她的目光又有了溫存。

「我能醫好你的雙眼,為何不?」他只差一味藥方,而她又想看他,這味藥,他有什麼不能給?

「難怪你會說買不到。有誰肯把那東西給人做藥?」有誰會犧牲自己來助人?

「我。」他肯,也願意。

斂影的淚被他的話逼出眼眶,她細細地哭泣,為他的傻感到不忍不舍,怨起自己害人的雙眼。

「不能哭,你的眼楮才剛好。」他輕輕拭去她的淚,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染上了些血絲,也不知她已經哭過多少回了。

「你救人會折壽的,是我害了你……」他會毒發、折壽都因她而起,他如果從沒有遇見過她就好了,那麼他就會平安康泰,不會受半絲痛楚。

「我可曾對你訴過苦、說過怨?」他偏著頭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願意……」斂影掩住小嘴,淚直直落下。

「現在告訴你,你會回心轉意?」蘭析的臉龐又失去了光彩,雙手松開她,與她隔了一段距離。

「回心轉意?」

「你還要離開我嗎?」知道了這些事後,她想離開的初衷仍是沒變嗎?她能夠就這樣把他扔在腦後,離他遠遠的?

斂影望著他沒有生氣的眸子,多期盼能把自己的話收回來。他還記得那晚她所說的話,那些話真的是傷得他很深了;他不只胸口受了傷,他的心也被她傷了。

「你這樣……讓我內疚更讓我自責,我怎麼走?」她再不知情,也該知恩。這時叫她走,她只會割舍不下。

「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讓你知道這些。」他從沒想過要告訴她,也不認為她會有知道的一天。

「那個時候,為何不射我?」他說過不會計她離開他,在她要走時,他的手明明己經握住了弓箭,而他的箭,卻始終沒有朝她射出。

蘭析蒼涼地笑著,「我可以死,但他不會射我的心。」

「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對你……真有那麼重要?」在陣陳的惶恐之中,一種巨大的喜悅混進她的心底揉和,悲喜交加。

「是你將我煉成的藥咽下,你的身體里有我,離我而去,就是帶走了我的一部分。你要將我拆成四分五裂?」他的心已經隨著藥贈給了她,她一走,他還能完整嗎?失了心的人,怎麼活下去?

斂影好想抹去他臉上的那股悲傷,可是他卻與她隔開來,不讓她踫;他當時的感覺在此時全部挪移到她的身上來,她忍不住想挽回。

「你為我所做過的事我全然不知……那晚,我太害怕了,他們死得那麼慘,我怕你殺紅了眼,生怕下一個死的人,會是在水鏡中所看見的我。我不該把那個未來扣在你身上,我該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做,錯的人,是我。」

「你為那些要你命的人心生憐憫,對下手殺他們的人感到害怕,你所恐懼的,就是我。我真的讓你如此害怕?」她怕他這個制造噩夢的人,在她的心底,他只有這個模樣,沒有其它?

「你殺了他們,我怕的,是你的這一面。」那個景像她現在都還記億猶新,想忘也忘不了。

蘭析沉默了許久,失望地閉上眼再問,「你可曾想過我為何要將他們全數殺盡?」

「你殺人需要理由?你本身不就是個殺手?」殺手不是有了目標就會去執行?

他倦累得不想再隱瞞,「那晚我殺的人,是皇城派來帶你回天狩閣的。你被皇族策封為下一任的護國法師,若那些人帶不走你,他們便要殺你。」

「那些人要殺的……是我?」斂影被這個真相震懾住了。

「我殺他們,是因為我對你保證過,你在我身邊安全無虞。與其見你被殺或被帶回天狩閣,我可以再錯殺百人。」他給了她承諾,但守住了一個承諾,無可避免的就要毀棄另一個;她的安全和那些人的生死,他選前者。對他而言,她的安危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他管不了那些全身蓄滿殺意之人的生死。

「那片血腥,是為了我?」他想保護她?不是為殺人而殺人?他與巫懷賦不同?

蘭析沉重地閉上眼,」不為你,為準?」除了她,他哪還有搏命的理由?」蘭析……」斂影恍然明白自己在蘭析的心底造成了一個多大的傷口,她慌張又害怕地靠近他,不要他像現在這樣把她推出心扉。

「而你,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睜開眼,語氣泛滿了心灰。

她直搖著頭,」我當時被嚇傻了,我沒法子思考,只想到要逃開那可怕的地方…」

「你沒想到我。」他為她所做的,難道還不足以佔滿她的心?

斂影懊悔莫名卻又無言以對,找不回已經從他心中失去的。

「這是什麼?」蘭析拉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房的傷口上。

她感覺到手心底下的傷疤,溫熱熱的,和他冷冷的聲音形成了對比,令她感到強烈的恐懼不安。

「這是我的心,它已經碎了。」蘭析用力將她的手按向傷口,讓她體會此時他的心情。

斂影撲至他的懷里不停地搖頭,雙手環緊他不放,淚珠滴滴落在他的傷口上,而蘭析只是撫著她的發輕輕地問︰「你感覺到了嗎?」

從蘭析醒來的那日後,一切都變了。

蘭析不再與大白免爭風吃醋,對斂影緊鎖心扉淡漠異常,而斂影則沉溺在失去的情緒里走不出來。

由于蘭析不肯為自己療治耗損過半的力氣,也不肯找人來幫忙,斂影只好去翻他的醫書,照著上頭的藥方去抓藥,偷偷的為他熬好補元氣的湯藥,趁他熟睡時送去他的床前。可是她總收回一碗碗原封未動的湯藥,蘭析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捧著剛收回的碗,斂髟在房外對碗里頭早己涼透的藥汁掉淚。

做錯了,就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連讓她補心的機會也不給?他這般苛恃自己,心碎的,又豈只是他一人?

她以袖抹去淚,將那碗湯藥倒掉,重新在廚房里燒柴再為他重新熬上一碗。

柴枝受火焚燒後,嗆人的煙霧將小小的廚房填滿,斂影瞇著被煙醺得刺痛的眼,掩著唇鼻咳嗆著,一手掀開藥壺想看看里頭的藥,被爐火燒得炙熱的壺蓋迅即燙傷她的手,她不急著審看自己的手被燙得如何,反急著看藥是否被她打翻了。」一陣濃濃的柴煙再向她吹來時,她忍不住被燻得蹲子,淚汗交織。

蘭析站在門外,極力忍下進去將她拖出來的沖動。

她為什麼不放棄?他喝不喝這種藥、身子好不好應當與她無關,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在爐子前受火燻烤?她曾做過這種事嗎?她那雙潔白的小手,這些日子來傷痕斑斑的,都是熬藥而造成的?

斂影坐在地上,愣愣地瞧著爐內熊熊的火苗。

當她失明時,身邊還有白阡陌陪伴,她不孤單,失去雙親的痛苦也在日子的飛逝中消散;但當她復明時,她的身邊卻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她覺得好孤單…,失去蘭析的痛苦與日俱增,她懷念他低低的笑聲,他寬大的懷抱,他的吻,他的人。

即使每日與他同處于一個宅子里,他卻離她好遠好遠;她還來不及付出,他卻已經收回擁抱她的臂彎。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寧可從沒有睜開眼看過,這樣,她還能留住他的心,哪怕只是對她同情也好,只要他回顧她一眼,她便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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