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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妻 第9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吹了一陣子風,她真月兌下花鞋,人朝水里走去,先到腳踝,再來小腿肚兒,她往深處去,水到了腰際,最後滅頂。

見這狀況,還管什麼交替機緣,內心的三令五申早拋到腦後,沒暇想起長久以來的寂寞滋味,先做再說,要後悔再來後悔吧。瑤光沖得好快,往那婦人沉入的水中一探,硬是將她救上岸來。

幸而婦人沒喝下多少水,一會兒便清醒了,瑤光不敢再踫她,退開一小段距離,見她又哭又鬧好一陣子,忍不住軟言相勸,費盡一番唇舌,終將她勸回頭。

那夜,串鈐子有風相伴,她又嘗寂寞,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救人。

翌日,水岸旁來了一個男孩,她不曾見過的臉孔,不知是否住在陶家村,那男孩個頭跟豆子差不多,背著一個大竹簍,來河中撿螺抓青蛙。

他拾得專心,愈拾愈多,勁瘦的身子往河中直去,頭逕自低垂尋找獵物,根本無暇注意已步近危險河城,河底石頭一多,流速變得湍急,拍打他的腰腿,而背後的竹簍又重,他摔進水中,偏要顧著好不容易拾獲的東西,小小身子掙扎著,再也爬不起來。

瑤光看著,心擰著,想著小豆子,沒爹沒娘夠可憐了,而這個落水的男孩若命喪於此,與她做了交替,不僅是沒爹沒娘,還要忍住永難擺月兌的冷意,夜里,來來回回在這水岸孤獨飄游。怎忍心?!怎忍心?!

那一夜,在柏楊樹下,她依舊听著風中鈴音,輕笑自己多情。

內心不掙扎了,她飄向河中,那冷意已傷不了她。雙手拖住老人的肩胛,輕輕施力,把他安置於河畔,連帶那頂斗笠,也讓她抬了回來。

他額際可能撞著了石頭,滲出血來,人昏迷過去。瑤光擔憂地檢視著,先幫他控水,又撫胸口、又壓月復部,好不容易吐出水,他胡亂呢喃,雙目陡地圓睜,剎那間,瑤光嚇了老大一跳,不由得離他遠些,竟有些怕他。

「老伯……您痛不痛?您額上流血了。」緩緩心緒,瑤光試著微笑,以為他沒听懂,她再說一次,手指指了指他的皺額。暗自納悶,怎麼這些天救的人,人人都瞧得見她?她是個幽魂呵……

老人瞪著她,像打量件稀奇事物,瑤光教他瞧得渾身不對,不只他的銅鈴大眼,連滿腮的胡子都似會扎人。

「老伯,您、您還好嗎?我把斗笠拾來了,您別再涉水,挺危險的。」這話不對嗎?有什麼好笑的?

瑤光見他仰頭哈哈大笑,不由得怔住了,猜想是撞壞了腦子。

「您……擦擦血吧……」她由他笑,掏出一條洗得泛白、看得出年代久遠的帕子,伸長手遞了去。

他沒接,打雷般的笑歇止了,炯目瞪著白帕,扯開胡中大嘴,「難得啊難得,陰冥與人世,再難找到像你這樣的姑娘。呵呵呵,做好人不簡單,做個好鬼更難,若天地間的鬼都如你,我可逍遙輕松啦!」道完又哈哈大笑,低沉聲音帶著愉悅。

「您、您——」瑤光瞠目結舌,白帕抓在掌心,小口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半晌吐不出一句話,呆愣呆愣的。

「瞧你這模樣真教人發噱。」他立起,原地半轉身軀,眨眼間,哪里還有老人蹤影?!在瑤光面前,是一位身著紅衣大袍、頭戴頂冠的狀碩漢子。他兩眼炯如火焰,眉發與胡須盡似爪般飛揚,前胸厚實鼓張,氣勢凌厲無比。

她識得他,民間將他著彩得十分傳神,專要避邪,為防她這種低層靈體。

「怎麼?!真嚇傻啦!」

自救起他,他便一直在笑,瑤光恍惚思忖,世間人有誰能知,向來嚴肅面世的他也是會笑,笑聲比雷還響。

這便是她的機緣嗎?也好……也好……讓他收了去,連鬼也不必做,魂也無魄也無,不會想也毋需有情,這世間的一切她看在眼中,不關己事也教她心心念念,為別人椎心哀傷,她無法超然、無法置之度外,陷下去,就得承起許多苦果,真的是累了、是倦了。

騫地,她雙膝一頓跪了下去,小臉微仰,眸中含淚。

他甚是驚奇,沒料及她有如此舉動。

「瞧來,我真嚇壞了你。」銅鈴眼中黑瞳滾動,肅然中有三分玩性,他趨前要扶她。「我長得丑惡,是天生皮相!你莫要驚懼。」

瑤光搖頭不起,靜靜地說︰「天師,您是來收我的吧。」她單純的敘述。

「咦?!」他挑了挑爪尾眉,聲若洪鐘。「你做何歹事,我因何要收你?」

「我阻撓鬼差拘提魂魄,誤了生死簿上早已定下的時辰,擾亂陰冥地府的秩序,我、我還和四小表打架。」

他眉挑得更高,表情充滿興味。「呵呵,是魑魅魍魎。你一個打他們四個嗎?」

「是……不是。」她忽而改口,「還有一只狗跟我一起。」

「贏了還是輸了?」

瑤光迷惘地瞧著他,仍是乖乖回話,「輸了,輸得很慘。他們牙好利,咬得我好疼,那狗兒的耳朵都被扯出血來了。」

「哈哈哈,那些臭家伙真該死的,他們牙利有啥兒緊?!往後,我教你拔牙的手段,再遇上他們,你便可好好雪恥。」他兩手支於腰間,快意爽朗。

奇怪,話題怎地扯到這兒來了?瑤光不懂,也不想多懂,雙膝跪行兩步,直挺挺立在他跟前,堅決地道︰「天師,求您收了我。隨便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可以將我一口吞了,或者以銅錢法劍穿破胸膛,或者、或者……」她並不清楚他如何收鬼,說的都是民間傳聞,頓了頓,絕然語氣雜著祈求,「無論如何,只求您收了我。」

呵呵,不僅世事無奇不有,陰間也有奇事。

他打量她的神態,眼眸認真,一張臉白蒼蒼的,瞧來頂可憐。

「給我個非收你不可的理由。」往常,孤魂野鬼教他撞見,無不嚇得四處竄逃,跪下來討饒的他見多了,而跪下來求他收拾的,今兒個還是第一遭。

「我方才說過了,我阻撓鬼差——」

「你說的那些罪行不在本天師的管轄內,一律不予追究。」他打斷她的話,撇清關系。「若要討罰,你得同文老弟要去。」

文?!瑤光心一促,不由得問︰「他是哪位?」

「呵呵呵,閻羅殿上兩位判官,文判筆堂生死簿,武判嚴督地府十八層,方才你招認的事兒不歸我管,要嘛,也得文判官出面。呵呵呵,本天師說得對不對啊?文老弟。」他最後一句惻頭過去,對住空氣道出。

瑤光尚未意識,虛無中,一抹人形現出,白衫依然,眼底的溫和依然,依然……情淡。

「天師真愛說笑。」他淡淡出聲,雙手慣然地負於身後。

文竹青……文判?!不是小小的鬼使,而是掌生死記案的判官。

瑤光雙眸與他對上,再相見,那份難堪浮上心頭,早知他神通廣大,卻未猜出他如此位高權重,這般,她與他的距離差得更遠了。眨著眼,瑤光硬不讓眼眶中的珠淚掉下,持著一股怨,視線倔強地鎖住他。

「說笑?!炳哈哈,你瞧我像嗎?」鋼絲似的落腮胡微微震動,他炯目一整,單手握箸瑤光上臂,將她扶持起身,又邊對文竹青道︰「這丫頭所犯那些有的沒的、芝麻綠豆大的罪狀,本天師管不了,若你硬要處置、非管不可……可以!但本天師告訴你啦,文老弟,現在起,我就收了這丫頭當妹子,立馬叫底下的小表們將這消息傳得天上地下神鬼皆知,我是她兄長,她的錯,我來背,呵呵呵,文老弟,你倒評量評量,該怎麼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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