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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好姑娘 第16頁

作者︰雷恩那

「啊?」唇瓣微張,眨眨眼,合十的小手不知覺放落了。

他似乎也沒要她回答什麼,舉起大碗逕自灌了一大口,跟著又抬起綁手粗魯地拭掉嘴邊酒汁,道︰「春花走了,馬幫就得再挑一只頭騾,沒有頭騾領隊,騾馬會走得不成樣的。」

「……我听老人們說過,挑頭騾很重要。」雲婉兒溫婉微笑,也不怕地上土塵多,干脆跪坐下來。「他們說,一頭好頭騾有本事識別毒草,不會讓騾馬誤食,它還能知道地皮下面是泥沼或沙窟,避免趕馬人和騾馬群陷落……老人們還說,如果頭騾死了,對趕馬人而言會是一件很悲傷、很悲傷的事……」

力千鈞仿佛沒听到她最後那句話,仍大口飲酒,酒汁濡濕峻顎,連前襟也濕作一片。

「力爺……」

「頭騾要選五歲到十歲之間的最好,還要看骨骼、看毛色漂不漂亮,一定要聰明,而且一定要母騾子。母騾脾氣溫馴又機警,能懂得避開危險,公騾太莽撞了,沒法兒帶好隊伍的……選了頭騾,把它帶在身邊共患難。騾子能活到二十五、六歲,春花走得算早,少活五、六年……」他突然低低笑出。「也好,跟著我總是吃苦,早走早超生。」把大碗滿上,又飲。

「力爺——」雲婉兒又急又心痛,用力攀緊他的臂膀,把碗里的酒全弄灑了。「別再喝了呀!」

她使勁兒握住他前臂,不放就是不放,決定今兒個一定要好好、好好地叨念他幾句,即便他發瘋發火,真把她一腿踹飛、一拳槌斃,她都得說出口!

「你——啊!」她頭一抬,驀地倒抽了口涼氣。

那張近在咫尺的峻臉竟然掛著兩行清淚。

「你、你……力爺……哇啊!」再次抽氣,因靜靜流淚的男人突然掀起一連串動作。

他先是反握她的小手,隨即一幕巨大黑影朝她傾落。

下一瞬,她人仍跪坐著,腰間已被兩條鐵臂摟緊,一顆濃發亂糟糟的頭顱竟埋在她腰月復上,蹭啊蹭的!

「婉兒……」男嗓沙啞得幾要分辨不出。

雲婉兒無法推開他,也不願推開他,那聲啞喚擰疼她四肢百骸,但心口卻好熱,感覺自己有那麼一點用處,可以讓他摟著哭……

沒事的,哭了很好。她想。

男人只要痛哭過,又會是一條響當當的馬幫好漢。

幽然低嘆,她眸子早已濕潤。

輕攬著男人的頭,一雙柔軟小手撫過他的亂發、他抽顫的寬肩和虎背,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她撫慰著他。

第七章

「好啦,我認了,這麼個哭法確實有些失了氣概。」

男人兩手一攤,總歸羞惱過後開始耍無賴,一皮天下無難關。

「難得你第一回來入夢,你要笑話我,那就笑吧,我挺得住。」

「呼嚕呼嚕——」母騾晃頭擺尾,皮毛變得比以往更滑亮,水眸湛著光。

雖在夢中,男人還是感到大臉發燙,他撇撇嘴,訥聲地擠出話。

「哪有?哪有啊?我、我才不是為了博取泵娘的同情和憐愛!我沒打算要哭啊,哪知姑娘挨得我這麼近,瞧我時的溫柔眼神好教人難以招架,我一時激動,自然摟著她蹭啊蹭地哭了。」一頓。「你還提,這‘亂蹭’的招式還是同你學的,那時你往我懷里蹭蹭蹭,蹭到最後斷了氣,摟著你,我可真痛、真舍不得,你知道嗎?」

「嚕嚕——呼——」

「哼,知道就好!」委屈稍稍平復。

母騾乖乖走近他,任由他大掌再次撫模那一身緞子般細毛。

這夢作得好真。

男人低低笑,粗糙掌心感覺得到她皮毛下溫熱的血脈,鼻間亦嗅到草青和泥壤的氣味,很像那些出門走貨的夜晚,他和她在營火堆旁作伴的時候。

「我以為你走遠了,不再回頭,沒想到你還在?」

「呼嚕嚕——」

男人靦腆笑嘆。「好春花,原來你放心不下我啊!唉唉唉,我曉得、我明白,那姑娘的事我辦得真不好,好,我說話算話,一定振作!咦……什麼?你要我光明正大追求人家姑娘?嗄?送花?約她玩去?唱、唱唱情歌?彈琴?!」他不會彈琴啊!吹口哨成不成?

苦惱地搔搔頭。「可是……都表白過了才來追姑娘,會不會古怪了些?」

「呼嚕嚕——」騾鼻子頂人。

「你說啥?漢子不怪,姑娘不愛……有這說法嗎?」

今天是「重出江湖」的大日子。

花。有的。

他摘來了七、八朵,黃的、白的、紫的,全都握在手里,然而這秋霜時節花實在不太好找,他只得再折了幾根蘆花、桂草枝和紅楓充充數,讓花束撐得大把一些,瞧起來稱頭。

唱歌。

咳咳咳……嗯,喉頭今兒個狀況還不錯,上得了台面,只是情歌不好選,他得再斟酌斟酌。若是唱山歌的話,他倒挺有把握,或者姑娘願意把山歌當情歌?

彈琴……就免了吧,省得自曝其短。

深深呼息吐納,連作好幾下,直到胸口灼氣稍稍吐將出來,力千鈞挺胸拔背,頭一甩,終于跨出力求上進的第一步,筆直朝斂裙蹲在井池邊、邊閑話家常邊洗滌著兩大籃野菜的女人們走去。

他腳步踩得砰砰響,體型又如此不容忽視,再有,這是從心愛的母騾香消玉殯之後,他正式踏出家門的首日。聚集在一塊兒的「霸寨」女人們紛紛抬頭瞧過來,只有一個仍輕垂粉頸,好專注地洗菜、挑菜葉。

「婉兒……婉兒、婉兒,別洗了,快看啊!」大娘用手肘猛頂她的臂。

看什麼呢?雲婉兒揭揭秀額上的細汗,听話地看往女人們凝注的方向。

他走出家門了!而且精氣神十足!

見那黝黑漢子拔山倒樹而來,其勢洶洶,雲婉兒欣喜的情緒忽地一轉驚疑,心湖這會兒像被擲進一座五指山,「澎——」的巨響激起沖天高的水花。

他怎麼了?發生何事?

力千鈞就定位,像座高塔似定在蹲踞的女人們面前。

此一時分,方圓百尺內的寨民們全瞠大眼,狗不吠、貓不喵、雞不鳴、牛也不哞叫,只有井池的水還嘩啦嘩啦從這池漫過那池。

「婉兒。」他粗嗓硬得很,頸脈明顯跳動,瘀痕已淡的臉看起來無比凝重。

「婉兒在這兒、婉兒在這兒!」大娘和婆婆們比誰都緊張,推著發怔的姑娘。

雲婉兒兩只濕漉漉的小手交握,緩緩起身,自然而然道︰「我在這兒……力爺肚餓了嗎?蒸籠里我留著一大盤饅頭和昨兒剩下的鹵牛肉,若餓得受不了,力爺可以先拿來墊墊肚,我把野菜洗一洗,等會兒就好——啊?」一束花花草草的東西遞到她面前。

「送你。」深瞳一瞬也不瞬。

「謝謝……」她微微笑,輕斂眉眸,把那束花草抱進懷里,真的得用抱的,他巨掌輕松便能握住的東西,對其他「尺寸」正常的人來說都太大了。

「……還是我拿吧。」說著,竟又從姑娘懷里把那束玩意兒抓回手里,怕她抱得辛苦。當場,響起好幾聲「噗哧——」的噴笑聲,女人們皆看得津津有味。

「謝謝。」婉兒溫馴地點點頭。

看到他終于恢復精神,她比誰都歡喜。

前一日他抱著她流淚,在她肚月復上磨磨蹭蹭,她有種被倚靠、被強烈需求的感覺。這男人如此強悍、重情重義,她有能力給他慰藉,用細弱的臂膀提供溫暖的擁撫,讓他在她懷里安歇,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變得強壯了,強壯到……或者能不再被過往的事囚困住,能放膽去握他的手,回應早該回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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