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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慶有余 第24頁

作者︰雷恩那

「爺∼∼您饒了我吧∼∼」嗚∼∼什麼主子嘛?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他誆騙人,他也是千百個不願呀!

第十章

武漢城外的渡頭離碼頭區其實不遠,若快馬奔馳,循江而去,約莫二刻能抵。

此時午時剛過,冬陽微暖,江泛薄寒,渡頭兩旁芒草連坡,已卸下薄紅秋色,換上淡淡的銀灰,猶然在風里往來搖曳。

一艘中型篷船在岸邊人的招呼下緩緩泊近,船頭那瘦小老兒戴著竹笠帽,寬圓帽邊壓得極低,遮掩大半臉容,正慢條斯理地放下寬木板,好讓等著渡江的客人踩木板上船,別弄濕衫襬和鞋襪。

「守余,咱們跟著伯伯回京城嗎?撐船大哥為什麼沒來送咱們?公子爺和傳銀兒都來過了,還和咱們說了好一會兒話,為什麼撐船大哥沒來?守余,咱們回京城看阿爹後,還會帶著阿爹回這兒嗎?」渡頭岸上,辛倚安勾住姊姊臂彎,眉眼迷惑。她想不通透,怎麼守余和伯伯一下子說要回京城去,決定得好倉促,走得也好急。

辛守余安撫般地輕拍了拍妹妹的頰。別說倚安想不通透,就連她心里也覺得有些兒紊亂。

那晚,鼓起勇氣踏進那男人房里,是她最離經叛道、最驚世駭俗之舉,且不管他的反應為何,她並不後悔這樣的決定,也不曾懊惱過兩人演變到今的關系。

阿爹將她許給了他,細細思量,她很感激他在讀完那封書信,得知這事兒時,沒立時說與她知。

或者,他是真不想娶個媳婦兒在身邊礙事,干脆就對她隱瞞信中內容。

也有可能,他覺得若教她知悉,徒增二人尷尬,就算他心里對她有著些許好感,坦然地將阿爹的意思告知,在他想來,免不了有為難、強逼的意味。

他是不屑如此的,如他這般性情,溫厚開闊,下意識中又有著極傲的自尊,若是強求而來的情意,根本非心所向。

她感激他,是因為他為她留了時間,給了她機會,在日常生活中、在幾番生死下,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接近他、了解他、適應他。

她想,對他並非一見鐘情,初次邂逅僅似投人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隨著石沉底部終有消逝之時,對他該如倒食甘蔗,越啃滋味越濃,漸入佳境。

如今已將情意傾訴,她也願意給他些時候,讓他靜心思量。

自那晚過後,行會里的人瞧著她的眼神總帶著笑意,像春里綻放的桃花,生在每個人的眼角唇邊,笑得她滿面通紅,不禁也要回笑過去。

然後就在今晨,早膳剛過,杜伯伯竟對她道,問她要不要隨他回京城一趟,將阿爹安放在廣安塔的骨灰好生處理,若她決定往後要長居武漢,為便于祭拜,還是將阿爹迎來武漢,重新尋一處風水寶地安葬。

杜伯伯又道,永昌已為他們安排了沿途車馬,也備妥盤纏,由武漢渡頭過江之後,立即有人車在那兒相候,又有幾名武師護送,保一路平安。

阿爹的骨灰,她亦想盡快迎回,而伯伯都已出口相問,她怎可能不答應?可心中總是不踏實,沒見著年宗騰,說走便走,她的胸口如同教大石塊給壓住,悶悶沉沉,禁不住的落寞……

對著辛倚安微微一笑,她唇瓣輕啟︰「他忙著其它事,所以不能來了。咱們跟著伯伯回京城一趙,把那里的事辦好,然後再回到這兒來,妳不是很喜歡東門道富貴樓的油絲銀花餅?好些日子沒吃了,這次回去,我買些給妳,好不好?」有沒有一種可能,那男子深思熟慮,想過又想,對她其實就僅是尋常情義,所以他沒來送行,只教年永昌代他打點一切,怕見著她,兩人都無話可說……

她不願這麼想,可心底終是惶然。

辛倚安呵呵地笑開甜容,「守余,我喜歡吃糖火燒,碼頭那邊兒有一個賣糖火燒的大娘,上回傳銀兒買給我吃,好大一塊才兩個銅板,甜甜的,可以吃得很飽,妳吃過沒有?守余,妳說富貴樓買不買得到糖火燒?守余,他們那兒肯定買得到對不對?守余,對不對?」

此時,一旁的杜正楓捻捻修剪過的白胡,笑道︰「買不到也不打緊,咱們還要回來武漢,屆時,妳愛食多少便食多少。」

「呵呵呵……」

辛守余仍是靜笑,輕聲催促︰「先上渡船吧。」她一肩背著包袱,一手拉著辛倚安,跟在杜正楓身後踏上那塊臨時搭起的木板,跨到船里。

「這位老丈,麻煩您了。」辛守余朝那撐船的小老兒頷首致意,對方圓笠一抬,灰眉下的老眼無神,慢條斯理地應了聲。

她心一凜,眼眸清亮。原來竟是當日漢水江上遇襲,與年宗騰甚為熟識的那位撐船老伯。她記得,年宗騰喊他戚老爹。

「原來是戚前輩您。」她福身,歉然道︰「那一日實在過意不去,因我們姊妹二人,使得前輩無辜受累。」

戚老爹也不多話,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並以眼神示意辛守余找個位子坐下,他將木板收進船內,跟著長桿一撐,船緩緩離了岸,往江心移去。

船篷下,辛倚安又習慣性將身子移來挨在她身邊,小臉安祥地擱在她肩窩,即便冬陽露臉,江風拂滿一身,仍感些許清寒。

「杜伯伯,您進來篷子里暖和些,待會兒渡過江心,那兒水流較急,風也更寒,您還是進來吧!」辛守余緩聲招呼,還以為杜正楓杵在船篷外張望,是舍不得這初冬江景。

「呃……不打緊、不打緊,我再待一會兒。」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那年家的永昌少爺瞧起來胸有成竹,按理說,人該是要追來了,莫非是他們太早搭上渡船嗎?他皺眉。

辛守余不明究里,問︰「伯伯,怎麼了?您是遺忘了東西在行會嗎?」

杜正楓忙調過老臉瞧進篷子里,露齒而笑,「哎呀哎呀,瞧我這記性,真把東西擱在年家的武漢行會里,咱們要不要……」

他本想借機要渡船折回,設法再拖些時候,此一時際,卻听辛倚安嬌聲嚷著︰「守余,有人騎馬來了,是撐船大哥耶!妳快瞧,真是撐船大哥,呵呵,他騎著他的旋風兒來送咱們啦!」她歡喜嚷著,忽地拉起姊姊來到船篷外,兩只藕臂還高高舉起,興奮地揮動,「撐船大哥∼∼撐船大哥∼∼咱們在這兒!在這兒哪∼∼」

「終于……」杜正楓暗吁了口氣,嘴里也不知嘟噥著什麼。

至于辛守余,她怔怔立在船頭,離岸越來越遠,只能瞧出那男子熟悉的魁梧身形,無法分辨他五官面容。

他終是來了……她微微一笑,心中雖有落寞,有免不了的遺憾,卻也滲出淡淡暖流。

知道他並非真要躲她,對她的離去與否並非全然無動于衷,這樣,或者也就足夠了,教她惶惑不安的心能漸定下來……

「守余!」

驀地,如平地一聲雷,那驚天動地的呼喊帶著狠狠的力氣,彷佛用盡他全身力量呼喚出來。

「守余!守余--」

方寸震撼,辛守余整個人驚跳起來,不由自主更往前頭沖去,腳下一個不穩,還險些跌倒,只听得辛倚安驚呼了聲,連忙扶住她。

「守余,撐船大哥是不是在生氣?他叫得好凶,他是不是在生氣?」

此時此刻,辛守余答不出任何話語,神魂已教男子那聲聲驚心動魄的叫喚緊緊扯住。

他是不是有話要說?他追來這兒,若非送行,是不是要告訴她什麼?

他為何要那樣呼喊?夾帶滾滾驚亂,如江水波波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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