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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狂獅 第26頁

作者︰蘭京

「那個丑丑的面具就叫蘭陵王?」姨媽們驚覺家里還有許多她們不知道的秘密。

「我就奇怪壽思為什麼常常一消失就好多天,原來是跑去聚集百姓練習御匪。」

「啊,府里那個大疤護院——」

「壯壯的那個?」

「對,他平日替壽思充當車夫,其實功夫底子很好。該不會就是他負責教授百姓武術吧?」

「太多巧合了。」表哥同姨媽們陷入迷思。「但……壽思與王爺初見時,到底是怎麼回事?」

希福納垂望無人替他添注的空酒杯底,壽陽置身事外地冷漠喝湯,此時最快樂的,大概就是沙嵐、雪嵐了。

「王爺是在西行途中巧遇土匪襲民的亂局,助陣之際,發現壽思福晉也在其中,行跡可疑,因而判定她與此事必有關系。只是,到目前都還未厘清她是土匪那方的,還是百姓這方的。」歌嵐悠悠搶在氣炸的姊姊們之前淡道。

「她既然擁有蘭陵王面具,當然是幫助小老百姓這方的!」表哥極力聲援。

「那麼,她就要負起聚眾作亂的罪名了。」

「哪有作亂,那是在助人。」姨媽們不服。

「私下糾結聚眾,不管是為什麼原因,朝廷都得徹底查明,這也是王爺一直住在此處的目的——」

「之一。」

希福納偷偷加上的這句,登時換來歌嵐頗涼的一個笑眼關注。

「除此之外,我想你還忘了另一件事。」壽思最厭惡這女的,老在她和穆勒之間展露若有似無的優勢。

「喔?」

「穆勒西行,也是違反皇命。因為他並未得到允許,可以潛到甘州以外的地方。」

「穆勒王爺偷溜到西域?!」表親同聲高唱。

壽思怨毒地瞪著閑閑用膳的穆勒。他敢掀她的底,她就拆了他的台!大不了,同歸於盡。

「這……我怎麼愈听愈胡涂了?」小姨苦著臉。

「姊姊握有姊夫偷潛西域的把柄,姊夫握有姊姊假扮蘭陵王聚眾作亂的把柄,互相咬來咬去,如此而已。」壽陽胡亂吃乾抹淨,按下筷子,不屑地走人。「我吃飽了,各位慢用。」

「壽思福晉,請問你指控王爺是偷溜的,有何證據?」

「是呀,你怎麼確定王爺不是迷路了呢?」

沙嵐、雪嵐好笑反擊,合力圍剿小妖姬。

「說得也是。」姨媽們動搖了。「他們人生地不熟的,難免走錯……」

「倒是你,出現在民匪互斗的亂局里,人人都看見你事後被王爺沿路逮返甘州。加上你擁有蘭陵王面具,鐵證如山,還有什麼可狡賴?」

「而且那些士匪和川陝流寇別有勾結,這案子一查下去,不是你阿瑪包庇匪寇有罪,就是你得為聚眾之事入獄!」

咋鏘一聲輕響,人人順著擱箸上碗的聲息轉向敦拜。

他異常沉穩,異常靜謐,神態安適得令人備覺警惕。他若有意隱藏自已,可以做到如同先前那般,與人同席卻只有模模糊糊的存在。他若企圖動作,那份寂靜的存在立即鮮明起來。

壽思每根神經繃到極限,無助地回視父親深邃的凝睇。她好像知道父親在想什麼,又好像不知道。原本很有把握的事,突然全沒了把握。

「穆勒王爺,借一步說話。」敦拜突然起身。

席上兩大帥哥一離去,整桌人頓時像山中無老虎的野猴子般吱吱叫,吵得不可開交。唯有壽思,急急追在父親和穆勒後頭,奔往書齋。

敦拜停在書齋門前,傾頭斜睨喘吁吁的小人兒。

她切切地等著父親的回應,擔憂而畏怯的神情,沒了平日的別扭作遮掩,顯得嬌弱可憐。阿瑪……是不是生氣了?

「不準進來。」

案親冷漠的低語,如同對她宣判了極刑。她僵住,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見他合上門扉的背影。

她被阿瑪給摒棄在外了。

敦拜並沒有一進屋就對穆勒開門見山,穆勒也不覺得他們有必要速戰速決,因此逕自鑒賞起牆上字畫,再三玩味。

敦拜凝睇角落的花瓶良久,有如陷入瓶上精繪的團紋迷宮,神思蕩漾。直到穆勒悠哉晃到瓶架旁,取出後頭藏掛的一張猙獰面具,敦拜才恍惚夢囈。

「蘭陵王。」

「您打哪兒弄來的?」穆勒淡漠審析,不覺蹙眉。

「壽思從小就喜歡有趣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我就會買給她解悶兒。」

「拿這個給她當玩具?」

「唐代蘭陵王的大面戲,用的就是這種面具。」

敦拜接過沉重的出土真品,端詳那張驍勇剽悍的粗獷面容,若有所思。

「相傳北齊高長恭,俊麗無比,音容兼美,不足以領兵作戰,威嚇敵人,所以都戴著猙獰大面爭戰沙場,使敵方喪膽。」穆勒從容地替老丈人吟道。「大唐演出這出戲時戴的面具,沒想到大清也會有人依樣畫葫蘆,戴著作戲。」

「王爺說得沒錯。」敦拜雍容轉望,凌厲對峙。「我才是以蘭陵王身分聚眾御匪的人,不是壽思。」

「您好福氣,擁有這麼貼心的女兒。」

「我不知道她偷偷跟著我,還替我在你面前掩護的事。」

「也難怪您會這麼偏愛壽思。」穆勒把玩起案上名貴的寶墨,專注撫摩墨上雕工。「壽陽對您的信賴,遠不如壽思。她根本不必問,就篤定您一定不甘願與周遭狗官們同流合污。」

她甚至料準了父親必定會另有作為,積極行動。

「她什麼官場斗爭都不懂,只是一心想幫我。」完全不理會自己會因此陷入何樣危險。這令敦拜心疼,更是心驚。

「她這下子,可幫出了大麻煩。您可知壽思私下在玩咒術的事?」

「大約知道。」不過是些孩子把戲。

「她有天分,或者應該說,她天分太好。容我大膽推測,」穆勒倏地斜眼冷睇。「壽思在玩咒術時,恐怕不小心引來了這蘭陵王面具里的髒東西,緊緊糾纏著她。」

敦拜震愕,可見他完全被壽思蒙在鼓里。

「這是怎麼回事?」

「她每逢十五月圓,都會撞鬼。」而且似有逐漸凶猛之勢。

「所以你趕著在十五之前辦喜事?」以喜氣抵御陰氣?

「那是原因——之一。」他不大爽地借用一下希福納方才的說法,順便數落老丈人處理此事時的缺失,以閃避重點。

敦拜溫順地恭敬領受教誨,任憑穆勒的王爺氣勢處置。末了,才淡淡應一句。

「由你在用餐時誘我自己招供的陷阱來看,你已經很清楚壽思就是我的要害。」

老家伙夠機伶,識破他方才在餐桌上精心鋪排的一出戲。

「既然您明白我已抓住您的要害,合作之事,您的答覆如何?」

敦拜笑了。笑得極其俊雅,風采瀟灑,翩翩流泄文人名士的秀逸。

「你也知道,我心里有多寵我的女兒。」

「不錯。」

「但我可沒興趣寵女婿。」

丙然。穆勒無聊地仰頭長嘆。希福納說得沒錯,這個敦拜沒有表面那麼溫馴可欺,他只是非常擅長隱忍,不輕易發狠。現在可好,爪子終於伸出來了。

「你的確抓到了我的要害是誰,我也同樣明白你的要害是誰。我又何必受你威脅,乖乖與你合作呢?」敦拜笑眼彎彎,煞是和藹。

「因為壽思有危險,而且只有我能保護她。」該死,他竟只剩這種爛招可出。

「難道我不答應與你合作,你就會不管她的死活,任她自生自滅?」

「不會,但我會努力挑撥你們感人的父女之情,讓您更難看到她的好臉色。」

敦拜沉吟思忖。這威脅確實可行,而且對他這做父親的十分不利。

「我們不談遠的,只談近的。」穆勒趁勝追擊。「您若答應給我的人馬方便,打通關節出入西域,我現在就能讓壽思與您重修舊好,一如兒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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