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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艷 第6頁

作者︰決明

她睜開眼,準備朝那男人投以附和她心底想法的鄙夷目光,誰知不睜眼還好,雙眸輕抬時,一張放大的俊顏正直瞅著她瞧,嚇得她差點逸出尖叫聲。

「要不要過來跟我們一塊烤烤火?魚和地瓜也烤好了,一塊來用?」玄武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嗓音依舊輕柔似緩緩流動的清泉。

「你……你走路怎麼無聲無息的?!」她撫著心口,投給他憤懣的眼神。

玄武輕笑,「興許是我走得慢,腳步聲容易教人給忽略了。我見你想事隋想得好認真專注,沒敢出聲擾你。」

「誰說我在想事情?我只是在養足精神,明早才有力氣砍下你們三人的腦袋。」她揚起譏諷唇弧,血亮的眼直勾勾望進玄武的黑眸。

雖然她方才的確在想事情,但她就是不願讓這男人發覺,他如此輕易便猜透她的心思。

「既是如此,養足精神也得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砍呀,來,與我們一塊用膳。」玄武不改向來的溫柔,朝她伸出友善的手。

懊說這男人是愣呆到極點,還是善良過了頭?她的話語中都已經毫不隱瞞惡意了,他卻仍笑得真誠地邀她一塊用膳,還鼓勵她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砍人?難道他不知道她要砍的人是他嗎?!

「我不餓。」她別過頭,拒絕了他。

「燭光和宵明被你追了一日,餓得足以一口吞下一只何羅魚呢,而追了我們整日的你又怎可能不餓?」又不是鐵打的身軀。

她愣了愣,「什麼是何羅魚?」

「譙水之東有種魚,一首十身,叫聲猶如犬吠,食之可治痴疽,名喚何羅。我也挺喜歡何羅魚肉的鮮美滋味。這種魚可不小,要一口吞下,足見燭光和宵明那兩個小家伙有多餓了。」

「一首十身,有這種怪魚?」她不信地挑起蛾眉。一條魚只有一顆腦袋,卻搭配十具身軀,光想像要如何泅水都屬困難吧。

「確實有,只是極少,世人便以為那只是傳聞。」他就不只見過,還吃過咧。「你若想瞧,下回我帶你去抓,不過何羅魚性子極烈,一不小心還可能被它反咬一口。」上回燭光就差點被何羅魚給吞到肚里去當午膳。

听他說得煞有介事,讓她原先懷疑的心態轉變為困惑——她的腦海正努力勾勒出想像中的何羅魚長相及游水模樣。

待她回過神,才發覺她的手正被玄武輕輕握著,以緩慢的速度一步步走向炙暖火堆。

她怎會如此乖巧地任他牽引,隨著他的步伐而走?!

她驀然驚醒,匆忙甩開他的手,不住地以紅衫摩擦掌心,要將他所殘留的體溫及熱度給抹掉。「你休想再對我施第二回法術!」

玄武無辜地眨眨眼,略帶稚氣的眸柔化了俊美臉龐上那股無法遮掩的尊貴之氣。「施法?我沒想這麼做。」

他只承認自己涉嫌趁她陷入沉思時,誘拐她離開了盤坐的石塊,隨著他一起走向溫暖火光處,若到達火堆旁之後,她仍是這般閃神地思索著事情,他不排除拿食物哺喂她,僅此而已。

「哼!」她壓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扭頭就準備踱回原先盤坐的地方,卻在此刻,她的肚子發出了令人尷尬的饑腸轆轆聲。

「別同自己過不去。」玄武因她臉上乍現的羞赧紅彩而覺得有趣,「咱們既已鳴金收兵,就別這麼怒目相向,大伙像一家人圍坐用膳,不也快意?」他用蠱惑人的柔嗓及淺笑誘哄著她。

她沒再往回走,靜靜地佇立著。玄武再度執起她的手,將她自闇暗中帶離,一步步走向焜耀洞穴。

他的手,好暖也好大,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她的,不帶任何唐突或輕薄。

她的掌心除了冰徹的流星劍之外,不曾容納過其他,只有在握著流星劍之時,她才能感覺到強烈的心安,因為她知道,只要擁有流星劍,天底下便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傷害她半分,她依靠著流星劍,同樣的,流星劍亦仰賴著她的魔性而存。

她微壓低螓首,專注凝覷著兩人十指糾纏的手掌間。

體溫互融處,竟也產生相似于流星劍帶來的心安……不,這種心安是溫暖的,是切切實實、而且觸模得著的溫暖。

玄武領著她踏進狹小山洞,挑了火堆旁最溫暖的位置。

「坐。那位黑發的孩子是宵明,發色夾雜赤紅的孩子是燭光,很好記的。」見她眸光仍落在兩人交疊的掌,玄武輕聲介紹,只為喚回她的注意力。

她沒答腔,只在玄武放開她的手時,柳眉輕蹙了蹙。

「我是玄武。你呢?你喚什麼名?」玄武坐在她右前方,遞了條烤魚給她。

「我喚什麼名……」她低喃地復誦一回,思索好半晌,仿佛他問了個多麼艱深難解的問題。

她有名字的,在好久之前,總有人會輕笑地喚著她……

那一聲聲曾在繽紛花雨間、斜陽西墜里、柳絮飄揚內回蕩的聲音,卻永永遠遠停留在遙遠的記憶中,就在她被那聲音遺忘的同時,她也遺忘了自己的名……

不想忘的,強留不住;能記住的,卻又少得可憐。

「我忘了。」最後,她只冷冷拋出這三字,淡漠的像是毫不在乎。而後,她揚起薄唇,「若你們想牢牢記住我這個明日清晨便會手刃你們的凶手之名,那就喚我聲‘艷妖’也成。」

鮮血洗煉的雙眸微抬,里面漾滿著似笑非笑的嘲弄——只是她自身也未曾發覺,那抹嘲弄是針對他們,抑或是沒有名宇的自己?

「那也要你有本事先砍到我們再說。」燭光呿聲。

就算她真砍得著他們,但前頭還有個威武英明的玄武大人替他們擋劍,她還得先過得了玄武大人那關才行!嘿嘿。

擁有靠山的感覺,真好!

「用不著等到明日清晨,咱們現在就來個拳腳較量,怎樣?」宵明在一旁搭腔,兩兄弟共抗外敵。

她冷瞅著他們。

玄武從不厲聲喝止燭光及宵明的行為舉止,因為他擁有更有效的治人方法。「宵明、燭光,今夜不談打打殺殺,來,這地瓜熟了,接著。」

玄武手執著干柴,朝亮紅炭火間一挑,兩顆竄著熱煙的焦黑烤地瓜彈跳而起,一左一右地落在燭光及宵明直覺攤開的掌問。

「哇——燙燙燙燙燙燙燙——」

「燙死我了——」

兩聲哀號同時爆出,玄武族系雖專精金剛不壞之術法,但千萬年來就是對某樣事物毫無招架之力,那就是——怕燙。

即使馱負著足以保命的沉沉硬殼,龜子龜孫仍抵擋不住炙熱的天氣或水溫,那會將它們全數烤得又酥又脆的!

就連方才生起一堆小火,也全靠玄武的法術才得以達成,而燭光和宵明這兩只龜孫,躲得可遠呢。

左手燙燙右手燒燒,耐不住燙的燭光及宵明在半空中拋丟著烤地瓜,沒空再賣弄嘴皮子——因為他們的嘴此刻正忙著吹地瓜、吹被燙紅的手,以及死命地嚷嚷怪叫。

「這兩個孩子貪玩,你別見怪。」

她輕哼。她才懶得理會他們。

玄武又從炭火堆中挑了顆地瓜,放置在一旁等待冷卻。「若你不介意,我不稱你為艷妖,改喚聲艷兒可好?」

她略略揚睫,與玄武那雙既深邃又清澄的眼瞳相對,再度低眸,藏不住自己在閃躲他視線的微惱。

「隨你,反正在我殺了你們之後數年,這名字又會被我遺忘,你愛怎麼喚就怎麼喚。」她開始啃起魚肉。無論她如何提及要殺要剮,玄武從不動怒,她甚至認為眼前這男人不懂何謂「生氣」。

「好,艷兒。」玄武試喚了聲,滿意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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