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頰邊的撫觸轉而揉揉發頂,棠四草的唇動了動,像是有話含在口中未出,他挑起眉,就等著她說。
「風大哥……」
「嗯?」
「我好疼。」
「疼?哪里疼?」那惡婦該不會是打她了?
她舉起手撫著肩,低聲輕語︰「我背好疼。」
瞅著她,鳳求凰無奈悶笑,探掌取來床邊小幾上的瓷瓶。「你轉過去,我替你揉。」自從那日他替她揉背,從此她只要喊疼,就等于是要他幫忙揉揉,這是他們兩人間才有的親昵。
棠四草听話的背過身子,解下衣物,袒露出雪白的背。
燭火照得她背膚如絲綢般的光澤,這幾日他替她揉背,淤血也散了大半。
他拔開紅塞子,倒藥油,先在雙掌上搓了搓,然後動作熟稔地替她推揉起來。
那手勁跟往常一樣,剛中帶柔,雖然壓到淤血處總是會感到疼,可再疼,也強不過他的溫柔相待。
看著牆壁的圓眼,在這一刻閃爍著銀光……
「我有三個姊姊。」
突然听她提起身世,他手勁一頓,抬頭瞅著她後腦勺片刻,然後繼續按揉著,安靜聆听。
「姊姊們名字和我差不多,大姊叫一草,二姊就叫二草……我排第四,所以叫四草,因為姑娘家不值錢,才用這個『草』字。」她說得不疾不徐,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我五歲那年,親娘為了要償還爹的賭債,操勞過度而病死,來年,爹娶了二娘,說是要照顧咱們一家子。
二娘比爹還不喜歡女兒,後來她生個男娃,情況就更糟了,姊姊們老是被二娘刁難,我因為年紀小總被姊姊們藏在身後,她們則替我挨罵。」
想起了躲在姊姊背後,偷瞧二娘罵人嘴臉的童年時光,棠四草唇角微微彎起,然而這回味往事的愉悅並未維持太久,她愈笑,愈是苦澀。
「但因為爹嗜賭的緣故,咱們家很快又窮了,家里能賣的就賣,攢出的錢還不足以還債,所以爹就狠下心,听二娘的勸把大姊和二姊賣去富人家里當家僕。」
那年除夕,她僅僅九歲,和三姊躲在門後看二娘和一名老丁做買賣。
大雪紛飛里,老丁牽著大姊和二姊的手消失在街角,等她大了點,她才知道姊姊們被賣去遠地做奴僕。
「後來,我十二歲那年,賭坊的人來砸咱們的家,揚言說再不還債就要放火燒屋。」思及此,她幽然道︰「為了還債,三姊那天便給二娘賣出去,讓那些賭場的打手拖走。」
「拖去哪了?」
「妓院。」
心口猛然一震,鳳求凰指尖微僵,瞪著她的背神情吃驚。
「那日我哭著追在後頭,三姊也哭,且不斷說︰『四草,趕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三姊的哭聲到現在仍不時在她耳邊回響,聲聲淒厲。「我回家後開始思量,三姊的話應當不是叫我離開妓院,而是要我趕快離開這個家,所以幾日後我就告訴爹和二娘要離鄉找個差事養家糊口,但二娘不準,我便趁夜離家逃跑……」
背對著他的棠四草在說起她三姊的遭遇時,已是淚流滿面,而在她身後的鳳求凰緊盯著她顫抖不停的縴肩,想起稍早棠母那話中帶話的模樣,心頭的不安感又涌上。
「我離開老家,是怕有天也會變得跟姊姊們一樣,所以我逃了……以為這樣可以逃得過,認為跑得遠點就沒事……」
那嗓音低咽,像是將說出什麼無法抵御的災禍,听著她未完的話,他心里恐懼更甚,像是鞭子般鞭笞他的心。
「反正在這里人人待我好,趙叔還當我是他的親女兒般照顧,那個家,不要也罷……」
一切只是憂慮作祟,他才會如此不安,是吧?
「可是,風大哥……可是我……」
不,是他多心,她根本就沒什麼事——
「風大哥……我娘收了聘金,明天我就得嫁給馮大戶做小妾……」
一陣強勁的力道將她扯入鳳求凰的懷中,那一直以來保護她的雙臂正用力地箝著她,像是怕松手,她便會化為輕煙,不知去向。
「不許嫁!」他雙目怒紅,再也無法壓下心中恐慌。「你不是嚷著說想當我的隨身小劍僮嗎?你不可以食言,不可以!」
棠四草已泣不成聲,小手緊緊捂著嘴,才能掩住破碎的哭音。
她也不想食言哪,可她就是逃不過,無可奈何。
眼前的路好像自從十二歲那年就已鋪好,她的逃跑只是繞路遠行,而他,是她在這趟繞遠路當中意外撞見的美麗風景。
「你既然逃過一次,那就再逃第二次,我帶你走,沒人攔得住我們。」他咬牙,在她耳邊低語,
他絕對不許有人損傷她分毫,即便是為了她拚命也在所不惜。
「風大哥……」她抓著他的手,哭得柔腸寸斷。「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想听。」他心里的恐懼正蠶食著理智。
「我不能跟你走……」
「我說過我不想听,棠四草!」意料中的答案,令他埋臉于她的頸間痛苦的喊道。
「若是我走,我爹就沒指望了,還有弟弟……他還小……」
從前她以為嗜賭成性的爹已是六親不認,可她萬萬沒想到,當二娘逼著她嫁入馮家做妾時,向來怯懦的爹竟然開口聲援她。
那是她相隔七年再見爹的眼中有著父愛,他抖著嗓子向二娘為她求情,即便求不成,他仍是不死心地一再說著。
「你為他們著想,可是我呢?你為我想過沒有!」這麼任意摒棄的角色,他對她而言算什麼?鳳求凰抓住她的肩,將她壓向床板,痛苦難忍地看著她。「棠四草,你存心逼我,逼我對你不擇手段。」
她的淚始終淌個不停,那泛著熱淚的黑瞳映出他發狂的模樣。
「風大哥,做小妾的姑娘不會有人在乎她是否為完璧的……」所以他的不擇手段,也無法阻止什麼。
他眯起眼,怒意難忍,俯首狠狠地吻住她的嘴。
他探舌在她口中盡掃掠奪,勾著她的舌尖,嚙咬她的唇,恣意撩撥。
耳邊是她泣聲夾雜著悶吟,他的手自她肚兜邊緣伸入,按撫著她的胸,另一只手則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物,露出他渾厚肩臂。
肌膚相貼著,他的熱度熨著她,粗重喘息隨著落在頸子的吻拂進她耳里,他撫弄她身子的力道毫不憐惜,她痛吟,卻絕不喊疼。
這丫頭,曾是他珍藏在手心的寶,怕她受傷害,即使吻她時也是小心翼翼的。
然而現在的他,他呀——
緊箝細腰的大掌驀然松了,他怔然抬首,看著她用手背輕遮紅唇,而唇上滿是他啃吻出來的傷與紅腫;听她此刻細微哽咽,縱使腫脹的緊靠著她的私密處,他也無法狠下心,不去看她撇向一旁哭慘的小臉。
鳳求凰哪鳳求凰,你看看你把她嚇成什麼樣子……
一記狠狠重擊就落在棠四草臉邊,驚得她心房一顫。
「可惡……可惡!」他垂首倚在她胸前,握緊的拳又再度捶著床面。「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會這樣!可惡透了……為什麼——」
他痛苦地擁著她,像只負傷的獸在咆狺。
靶受到壓在身上人的哀痛,棠四草伸出雙臂將他攬抱在懷。
她的眼眶不斷沁出熱淚,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抱住他,以後便是各分東西,再也無法重回相依相行的日子。
「風大哥,我最喜歡你了。」她哭笑道,感到胸口有抹濡濕感,而擁抱她的雙臂還隱隱約約發著抖。「不管去哪里,我永遠都記著你……哪天你夜探馮府,記得,一定要來找我,我會像那些富家姑娘一樣守房,期待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