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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第3頁

作者︰寄秋

她的心,很大。

而夢想非常遙遠,遠到她不確定能有到達的一天。

幸福呀!真的很難,到哪里尋找呢?

「冬天,妳給我站住,今天要不說清楚,我就把妳的破相機送到博物館。妳到底幾時才能停下來不再流浪,一年、兩年,還是像爸一樣摔下山谷才甘心……」

冬雪的吼聲有著很多的害怕,她不敢讓其它人知道她多擔心妹妹的安危,生怕造成妹妹的負擔而恍惚終日,一不小心就難以彌補。

從小到大,她就被賦予長姊的責任,過馬路要牽著妹妹的手,有好東西要分給妹妹吃,玩具要一起玩不能獨佔,妹妹哭的時候要哄她。

曾幾何時那個綁著兩條緞帶發辮的小妹妹不見了,身子倏地抽長比她更像個姊姊,不需要她護著、哄著的活出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她的世界。

她知道姊妹情是不會斷絕,而且會一直延續到她們其中一人的生命走到盡頭。

案母的早逝讓她十分不安,好象她身邊的人會不斷的從身邊走開,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沒人能在她空虛寂寞的時候,給她溫暖的擁抱。

照理來說,在醫院工作的她更該看破生死,來來去去的病人川流不息,有當場死亡的,有拖上一段時間才宣告不治,也有因癌癥末期在安寧病房等死,每天她一睜開眼必須面對的,就是生與死。

可是她始終沖不破死亡的陰影,總悲觀的認為,人終有一天會死,只是早晚的問題。

因為她父母死時,她都是唯一在場的人,母親的遺體還有人幫忙處理,像清洗、上妝、穿衣服等,她只要在一旁看著就好,僅覺得母親睡得很安詳。

但死于山難的父親則由警察局打電話來通知,十六歲沒有人陪伴的她得一人到太平間認尸,陰森的空氣令她幾乎鼓不起勇氣掀開那塊白布。

若非父親懷中仍緊抱著他視同第二生命的相機,差點因殘破尸首而昏厥的她根本不敢認,因為父親身上沒有一塊皮膚是完整的。

現在她只剩下一個親人了,叫她怎能不害怕,萬一妹妹如斷線的風箏一出去就回不來,那她未來的日子會多孤寂,宛如一盞將熄的燭火不再有任何意義。

「咳!冬雪,妳的聲音會不會太大了些,醫院是需要保持安靜的地方。」

似笑非笑的輕咳聲讓冬雪感到一陣歉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瞪了會令她失控的妹妹一眼。

「相信我,我一向很自制,不做為人詬病的行為。」該死的冬天又害她出糗,而且在她喜歡的人面前。

藺蘭生又咳了,像在掩飾笑意。「我明白,妳是我們醫院有史以來最優秀的護理長。」

如果她不隨時吼上兩聲,病人的情緒會顯得不安,以為住進死氣沉沉的安養院,終生沒有出院的可能性。

「藺醫生,是我太敏感了嗎?怎麼覺得這句贊美听起來像諷刺。」他們醫院創立至今不到二十年,而她是第四任護理長。

前三任護理長不是虧空公款,便是偷扣病人的飲食費,還有一人對年輕男病人有性騷擾之嫌,所以她實在沒辦法認同這句好話。

「妳想太多了,我這是恭維。」也是所有醫護人員一致的推崇。

「謝謝。雖然我很懷疑你話中的真實性。」他笑得太滿了,有幾分虛偽。

藺蘭生只是微笑而未反駁,視線越過冬雪而看向身材高挑的短發女子,削薄的發絲飛揚俏麗,像一只白天鵝仰頸向天,一副急欲沖上天的模樣。

他永遠只能在後頭看著她,卻始終也跨不過她劃下的那一條線,如南極和北極遙遙相望。

「感情真好呀,兩位!一同來巡視病房。」真正的交流是有共同的興趣,共同的話題,而不是風逐著月永無休止。

冬天的一句話令兩人臉色微變,一是略顯黯然的苦笑,一是臉微紅的瞪了她一眼。

「親愛的冬天妹妹,要見妳一面真的和四季替換一樣難,不到秋末冬初是不會見妳出現。」如冬之女神,季節未到猶在冬眠期。

懊死的話不說,不該說的話偏說得順口,她還懂得惹人發火的藝術。

一臉無辜的冬天幽默的回道︰「親愛的冬雪姊姊,我上次回來的時間是春末夏初,而且待了快一個多月。」

差點沒被台灣的炎熱氣候給烤焦了,一遇到大停電的那天,她趕緊收拾行李走人,免得烤成人干。

「一年之中有八個月沒待在台灣的人有資格開口嗎?一個多月應該沒什麼了不起吧!」還是一樣找不到她的人。

夏天怕熱,冬天喊冷,春天又嫌梅雨多,除非是雲低風輕又少雨的時節,否則要看到她的機會等于是零,而且她總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回家。

若非她定時的寄明信片回來,否則真要當她由人間蒸發了,只剩下老舊的破相機記錄她最後的倩影。

「對我來說足以逼瘋我了,妳有見過停止不動的雲嗎?」那地球也完了。

「有,把它畫下來。」她就不信死的東西還能走。

也對,錦繡江山盡在圖畫里。「姊,妳會不會太挑剔了點,我已經盡量的趕回來讓妳見我一面了。」

眉頭一攏的冬雪不甚滿意的一睇。「很委屈嗎?」

「是有一點。」冬天好笑的說道,不意外姊姊眼中又燃起兩道熊熊怒火。

「妳……」真敢說,也不想想誰一天到晚為她擔心害怕。

「人都在妳面前了何必急著數落她,她是為了工作又不是單純去玩。」雖然他懷疑她偏向後者居多。

一听到心儀的人開口維護,冬雪眼底的怒焰稍熄了一些。「要拍照,哪里都可以拍,不一定非要到國外去,台灣有兩千多萬人口夠她拍到手酸。」

「姊,我不拍遺照。」冬天口氣清涼的說著台灣的攝影業,千篇一律的拍照法真的很像在拍遺照,死板板的沒什麼感情。

她的表情是悠然自得,可她的話猶如火苗一般的點燃森林大火。

「妳在詛咒全台灣的人民都死光了,包括我在內?」什麼遺照,她拍的相片才叫生命的終點。

永恆是一剎那的事,也就是短暫如曇花,她按下快門的同時,亦是被拍攝物壽終正寢的一刻,越是美麗越留不住。

撩撥短得像男孩的發,冬天的個性也像男孩一般灑月兌。「姊,我還不是仙姑,妳用不著高興太早。」

神才有力量毀滅一座小島,或是一顆原子彈。

「我高興?!」真會被她給氣死,學法律的人就一張嘴厲害。

喔!不對,冬天是念了一年後自動休學,因為她要去旅行,見識更多的人文風情,「沒時間」為文憑浪費寶貴的青春。

而她當年是以近滿分的榜首進法學院。

「瞧得出妳很興奮,兩眼散發迷人的光彩,可惜我不是藺醫生,無法消受十萬伏特的電波。」她有意無意的將兩人扯在一起。

冬雪表情尷尬得很想把她的嘴縫起來,而一旁貪看她笑顏的藺蘭生臉色也下甚好看,略微一淡的當作沒听見她的暗喻。

「冬天,妳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他不敢奢望以月計算,誠如她所言,那會把她逼瘋。

「明天我就要走了。」遲了恐怕拍不到她要的相片。

「明天?!」

「這麼快?!」

男人的驚訝和失望,以及女人的憤怒吼聲難以置信,兩人四顆眼珠子差點因她驚人主語而滑出眼眶,像是听見外星人在唱「愛拚才會贏」,離譜得叫人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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