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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第16頁

作者︰席絹

這些女人,無論美丑,不管出身高低,她們對他強烈散發著一致的暗示——我是最適合你的女人,我可以當你的好太太、好情人,宜室宜家,我以你為天,我是上天造來當你妻子的女人,你是光,我是影,我是你背後無聲的支持者,我誓死追隨你,我可以讓你無後顧之憂,我愛你!

他,要一個為他打造的配件做什麼?她們自許為配件,但他可不需要妻子也物化為一個配件。他有袖扣、有皮帶、有手表鋼筆這一類實用的東西每天傍身就夠了。

他從不特別需要配件,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很難教他放在心上。如果一個人本身無法發光發熱,也不知道如何光彩自己,只會往別人身上企求沾光,那又怎麼要求別人看重他多一些?

所以他棄曼儂而選微蓮。曼儂美則美矣,但無趣;而微蓮天真率直而有趣。微蓮有一大堆生活上的壞習性,可是她活得很自我,很個性。遇到了微蓮那時,正是他對曼儂的平板無趣感到索然,連帶對她最大的優點——美麗,也打起折扣之際。

當然不能說分手的決定是對的,事實上,他必須承認幾乎不曾犯錯的他,可能已經犯一個錯了。就算這只是私人事務上的錯,也沒什麼值得慶幸的,不然此刻他心里不會有這樣隱隱的懊惱。

曼儂不是如他所認定的那麼無趣平庸,而對微蓮的感覺也不是他所誤以為的愛情。

愛隋,除了關懷,除了縈心,除了思念,還會有難以克制的。

而,從來沒有在面對微蓮時產生過,倒是在見到曼儂時,情難自己!

真是糟糕,他想見她。

可是她已經把他當成一件不堪回首的回憶去處理掉了。

他必須承認自己並不擅長追求。在他的經驗里,「追求」這兩字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對某位覺得不錯的女性笑一笑、有禮問候幾句話,隔日再送上一束花,訂下約會,然後,完成。

比談一件公事還簡單,而且非常的不具挑戰性。

而這種簡單的公式,只適用於對他有好感的女性,他是知道的。而曼儂,曾經也是在這樣簡單的公式里,被他追求到的女性之一。

他這麼忙,實在不適合太花心思在女人身上;一直以來,他很能貫徹這一點,做得非常好。而身邊女人听話到讓他覺得無聊,更加教他把生活重心放在公事上,直到無聊開始變成厭倦,他才會撥冗處理一下私事——解決已經乏味了的戀情。可是,這次是真的出了一點麻煩了,他想要曼儂,在分手之後,在他用了她之後。

怎會出這樣的意外呢?他居然對一個曾經感到無味而分手的女子又興揚起無可遏抑的想念?

想見她,很想見她,居然連在上班時都會突然想起她來——一如現在。放下公事,打著每一通可能找得著她的電話,然後為著被設為拒听來電而著惱。

為什麼會想分手呢……

是誰的態度錯了呢?是她不該太過做作?不該從不讓他看到她的真性情?還是他不該太過不知足?不該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當然可以就讓這件事情這麼過去了,乖乖的當曼儂記憶中那抹不堪,彼此再無交集的從此淡忘。但,他不願意。

兩日前意外的親密,更加讓他確定了一件事,他不願意放開她!

他不知道不願放開她的背後將代表著什麼意思,但他很有興趣去弄清楚。

可是她現在連他的電話也不肯接……

抿緊的薄唇驀地上揚起一個弧度,從公事包里拿出她的手機。這支手機是四個月前他幫她辦的,而她的開機密碼居然從未更改過——1220,他的生日。

他開機,按鍵進入通訊錄,找到快速鍵「1」,他沒發現自己正在皺眉,專注的看著上頭的標示——汪洋,唯一的愛。

唯一?這位小姐連他算在內,共談過五次戀愛,面對她的第六任戀人居然好意思寫上「唯一的愛」這樣的字眼?那前五任算什麼?錯愛?假愛?

眉頭不自禁皺得更緊,過於用力的按下撥號鍵。沒錯,他要打電話給汪洋,既然找不到曼儂,那麼找那個叫汪洋的男人也是一樣的道理,曼儂一向是緊黏在戀人身邊的,找到汪洋,就形同找到曼儂,肯定的。

「喂?」不多久,電話那頭傳來斯文溫和的聲音。

「汪洋?」精光閃耀的眸子一斂,被長長的眼睫毛蓋去大半,深不可測的,一如他淡得聞不出心緒的聲調。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範姜頤。」不多做介紹,直接道︰「有件事麻煩你。」

「……呃,請說。」

「請你將電話轉給曼儂,我找她。」

沒錯,他找汪洋,當接線生。

「厚!居然連爵士舞都難不倒你!你還說沒學過!你知不知道你這種假仙的人是學生們票選第一名最想蓋布袋痛扁的那一種?!」七朵花們拖著殘喘的身軀分別爬到角落去掛著。唯一還能動的就只有嘴巴了,東呱呱、西呱呱的,此起彼落的聲討著那個還能安好站在全身鏡前整理頭發的何曼儂。

「什麼假仙?」何曼儂也是喘的,當然也非常累,不過她一學不來在地板上表演天鵝垂死,二嘛,愛美是她的第二生命,一有休息機會,先打理好自己凌亂的門面永遠是第一件要緊事。

「你在學校時一定是那種騙同學說在家都沒有讀書,放松同學戒心,結果卻考得比誰都好的那一種顧人怨的家伙對不對?!」

「對對對!而且在成績公布之後,還會說『哎唷,人家真的都沒看書說,怎麼會考第一名哪,討厭!』這種話來氣死人!」

「我沒有。」何曼儂無辜地說。她成績向來中等,別說第一名了,她連第十名長怎樣都沒見過。

「你以為我們還會相信你嗎?這些日子以來,你說你不太會跳現代舞,不太熱芭蕾舞,對踢踏舞更是陌生,結果呢?你馬上就上手!還好意思跳得比我們都好!要知道,我們可是藝術大學戲劇系出身的人咧!我們平常更在舞蹈教室打工賺生活費養活自己,兼之養活我們的興趣,而你,你這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千金小姐怎麼可以跳得這麼好?!天呀!這是為什麼呀?!」慘嚎。

這時有朵花戲性大發,擺出國劇苦旦身段,開始咿咿嗚嗚起來——

「細端詳,這是哪家陣仗?覷著她,教我心兒好感傷。不思量,心底全無主張。年華相仿,馬齒卻是徒長,哭得我斷腸!嗚嗚——咿咿——哎哎哎。」

另一朵花就火爆一些了,爬過來,抖出蓮花指,接著唱︰

「惱得我無明火怎收撮,潑毛團怎敢張羅!賣弄她一身舞技,可惱妖嬈!看我一扇子轟得你筋斗一翻三千個,除妖也。」

何曼儂听得一頭霧水,梳好了頭發,說道︰

「你唱歌劇我還可以理解一點點,歌仔戲我就沒研究了,你們唱的跟楊麗花不太一樣我倒是听得出來,凌波的『粱祝』好像也不是這樣唱的,自己編的嗎?真是有創意。」

七朵花全部瞠目看她,為她的無知感到啞口無言,也為國粹的沒落而哀悼。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何曼儂想了一想,又道︰

「雖然你們唱歌仔戲不難听,好像很有架式,不過穿著韻律服跳西方舞蹈,嘴里卻唱著歌仔戲,視覺與听覺上下合拍,感覺挺怪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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