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乒乓 第27页

作者:亦舒

邓幸笑起来,“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

他每天下午送蛋糕及鲜花来。

同事们在玻璃窗里看英俊的他充满阳光笑容推门进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散开工作。

饼两日,助手在宇宙耳边轻轻说:“张太太又来了。”

从她的语气表情,她像是完全知道张太太的女儿正是宇宙前任未婚夫此刻的未婚妻。

宇宙平静地说:“人客进门,还不去招呼。”

张太太表示女儿即将结婚,需要装修新居。

职员实在好奇:“几时?”

“他们下星期六注册,往大溪地蜜月,只有一个月时间装修,全推到我身上,我只得找你们。”

“没问题,你放心,张太太,我们不会辜负你。”

张太太一走,宇宙吩咐下去:“叫她签合约由我们全权负责,然后,睡房髹深紫色,客厅大红,还有,金色浴室。”

同事咧开嘴笑,嘴角从一只耳朵拉到另一只耳朵。

“黑丝绒窗帘,天花板镶镜子,粉红色大理石地板,找一张毕加索哭泣的女子复制品挂书房,大门打造成月洞门,别忘记檀香木花架子。”

“我们会不会接到投诉?”

“所以叫她签署授权书。”

大家太知道她们之间关系,认为一点也不过火。

下午,郭美贞出现。

“郭律师,今日大驾光临,你代表什么人?”

“我一直是关宏子手下。”

“什么事呢。”

“我来同你讲,你可以随时重新约会。”

“我知道。”

“听说有位英俊男同学天天来。”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但是,你们从来不曾一起出去过。”

宇宙微笑,“这才叫做追求呀,郭姐,我享受接受与不之间的张力。”

“我由衷羡慕。”

“郭姐,我又活回去了:与同龄男生厮混,试探对方意思,考虑第一次约会是否应当接吻,该穿何种样性感衣饰……”

“听说那男生极其英俊。”

“高大硕健,会笑的眼睛,懂得选玉簪花送人,拥有许多闲情。”

冰美贞长长吁出一口气。

那样的男生市面上还是很多的:陈应生、邓幸,不过,女方也需有些条件,才有资格同他们玩:她们必需经济独立,永不可能成为他们负担。

“每次来,他坐你那位置,身体微微往前倾,像是想握住我的手,叫人紧张。”

宇宙仰起头笑。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为着自己店铺名誉,请做多一个比较文雅的室内设计供张太太选择。”

宇宙哈哈哈大声笑,“郭姐,你说的是。”

玩笑开到此处为止。

伙计们又赶了一个设计出来。

可是,世事多意外,那么文雅的母亲,女儿的品味却比较独特,她选择第一个设计,并建议加一顶黑纱钉亮片的帐子,以及一盏夜总会用的反光镜子球。

啊。

大家震惊得不会说话。

半晌,一个同事说:“鲍狄路。”那是上世纪初美国南部的妓院。

宇宙笑出眼泪来。

还有什么难得到她呢:未婚夫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还帮他们装修新居,做得似座妓院。

就是这单生意,已叫他们全年收支平衡。

之后,人流就比较疏落。

宇宙再也见不到关家的亲友伙计。

新生活早期有点不习惯,电话一响,总以为是关宏子找,叫她在一小时内收拾行李赶到飞机场与他会合一起出远门。

但是没有,他拿得起放得下。

宇宙有点寂寥。

她找出胡女士名片,打电话过去,胡女士意外,满是笑意,“是否有机会谈谈?”

“我想到上海看看。”

“我做东,请你吃遍上海。”

“我可否带一个朋友?”

“加多一双筷子而已。”

“一言而定。”

就这样讲好了。

那个朋友,傍晚见面,宇宙闲闲地,十分技巧地说起上海之行:“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在美国西雅图出生。”

“祖籍呢,父母,祖父母在什么地方长大?”

“中国,让我想,曾祖父在杭州做钱庄。”

“同我一样,你是江苏人。”

“你回去寻根?”

“去看看也好,听说新旧汇集,热闹得不得了。”

邓幸想一想,“我愿意陪你去。”

宇宙立刻说:“我想讨得你专业意见,看投资气候优劣。”

邓幸笑起来,“我尽力而为。”

水到渠成,十分愉快。

他忽然握住宇宙双手,轻轻说:“比我想象中还小。”

饼一阵子,宇宙才轻轻挣月兑。

她左边脸颊有稍微麻痹的感觉,真好,细胞全无恙,敏感依然在。

他们结伴去到慕名都会。

邓幸说:“鼎鼎大名,如雷贯耳,英语字典中有“被上海了”一辞,指受骗、绑架、在大千世界中迷失。”

“不名誉。”

“一个人一件事出名,多少总带些神秘的不名誉色彩,那才引人入胜。”

这是在说谁呢,宇宙微笑。

她说:“北京广东等地名英文早改作拼音,只剩上海与香港照旧。”

“特殊才华特殊例子。”

宇宙十分高兴,说说笑笑,很快抵[土步].胡女士亲自来接,休息过后,带他俩大吃大喝四处游览。

城市新区建筑物没有一丝协调感,杂乱新奇得另成一格,倒也有趣大胆。

旧区情调令宇宙赞叹不已。

邓幸叹口气,“名不虚传。”

宇宙说:“真像巴黎,一般是盘地加河流。”

邓幸说:“我的法语一直没学好,你呢?”

碟子上点心还剩一只小笼包,宇宙知道邓幸特别喜这种鲜肉馅一口汤的点心,连忙夹起放到他碟子上。

邓幸一声谢送到嘴里。

胡女士看在眼里,怪羡慕。

她轻轻说:“这就是所谓如胶如漆。”

宇宙笑,“一只小笼包?”

“你俩喁喁私语,好不熨贴,分明恋爱中。”

宇宙否认:“不不,他是我专业顾问。”

胡女士笑了,她请他们到南京东路的店里小坐。

店名飞芸,装修如一间茶馆,不约而同,叫客人松弛愉快,完全不像是来花钱,而是来休闲的地方。

胡女士遗憾地说:“我的助手专业知识不足,得好好训练,我想派人到你处学习,愿以股份换取你宝贵经验。”

这十分公平。

“你或可送他们出国阅历,学好英语。”

“我想一想,给你提一个具体方案,立一张简单合约。”

胡女士说:“宇宙你年纪轻轻,做事经验步骤如此精密老练,叫人诧异。”

宇宙微笑:“我年纪不小了。”

“我亦欣赏你们办事作风:一是一,二是二,什么都事先立约说个一清二楚。”

邓幸说:“我与宇宙想到城隍庙逛逛,家祖母曾说那里有极精致扇子。”

胡女士纳罕,“有那样地方?我都不知道,我陪你们往玉佛寺吧,接着到东台古玩市场游览,倦了去真爱酒吧喝一杯啤酒;再到香樟饭店晚餐。”

宇宙与邓幸都笑了。

胡女士感喟:“我开头以为品味就是把品牌衬托得十全十美往身上罩,见过你俩,才知什么叫风流倜傥,真的称心如意,爱怎样打扮都潇洒好看:扎染毛衣衬牛仔裤,西装配猄皮凉鞋……”

邓幸连忙说:“我们够邋遢,你别见怪。”

晚上,他们承认:“上海人真叫人舒服,他们特别聪明伶俐圆滑,人也漂亮。”

“胡女士一讲沪语,我侧耳聆听,作为男子,真不介意到上海工作。”

宇宙说:“玩得真痛快,我吃得胖了好几磅,前天胡女士才问:怎样才可以像我那么瘦。”

“真的,你为何那样瘦,是有心事?”

“家母辞世不足一年,我又刚解除婚约。”

“对一个女子来说,确是最大打击,需时间治愈。”

他们本来打算乘船往苏杭,但是实在留恋大都会,逛旧货摊就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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