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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爱拖一天就是错一天 第25页

作者:亦舒

之珊睡着了。

母亲在她身边,一直在看那本小书。

到达目的地,飞机舱门打开,之珊看到整个大地铺着一层薄薄糖霜般白雪,好看得极点,心中赞叹,暂忘忧伤。

取饼行李,等计程车时,她伸出舌头,将天空落下雪花舌忝去。

她听见母亲说:“本来呢,可以请友人来接,转头一想,何必烦人,又要约时问,又要呆等,又要道谢,又要请吃茶……扬手叫部街车,岂不更好。”

谤本如此。

“除出自置产业,最好入住酒店,年轻时没有能力无可奈何,今日何用求亲靠友。”

之珊唯唯喏喏。

“朋友这件事呢,人敬你一尺,你敬他一丈,还有,人请客十元,你回请百元,否则,何来朋友。”

“是是是。”

“你有无听进耳朵里去?”

“如醍醐灌顶,如奉佛祖现身说法。”

“之珊,祝你将来生一个像你那样调皮的女儿。”

之珊微笑,“我一样爱她。”

之珊一路看风景,雪不大也不急,但是迅速积众,住宅区有孩子堆雪球。

之珊的手提电话响。

“到了?”是周元忠的声音。

“车子刚停在家门口。”

“好好休息,有空来看你。”

之珩接过电话:“之珊,我们调转了位置。”

之珊把电话交给母亲。

女佣笑嘻嘻打开大门。

论到居住环境,这北国堪称第一,小路上往往十多分钟都没有一辆车,之珊静静站门口深呼吸,空气似水晶般清晰。

回到屋内,套间里的浴室宽大明亮,可以放一张麻将桌子。

谈女士坐在女儿身边,“起码陪妈妈一年半载,外公还有产业在我这里,足够你我及外孙吃饭。”

“外公真能干。”

“在这里结婚生子好不好?”

之珊笑,“好好好,找谁做夥伴呢。”

她已经老了几十年。

本来想嫁的人,此刻在某城的监狱医院裏服刑。

之珊伸个懒腰。

忽然看见窗外一个少女领着只金色寻回犬跑步而过。

积雪渐厚。

母亲吃了点心回房休息。

到底不比年轻人,之珊知道她这一睡也许要待明早才会醒来。

之珊摊开两个地址。

一个是水牛城砵本街十二号刘雅雯。

另外一个是本市绿林路七十号伍尚勤。

她找来地图,查到两条街的准确地点,用红笔圈起。

夜深,她在冰箱取出啤酒,自斟自饮。

是否一定要到砵本街去看个究竟?

之珊收好地图休息。

第二天是星期六,她一早起来梳洗,开着母亲的欧洲房车到绿林路去。

七十号在街角,实际环境比一般小洋房优美,雪晴了,车道上还没有脚印,人们还没起来活动。

有人出来捡报纸,之珊乘机扬声:“打扰你,伍尚勤在家吗?”

那中年男子抬起头,“他明天早上才到。”

之珊笑着道谢。

“你是哪一位?”

“我是他朋友杨之珊。”

“请你明天再来。”

之珊再次道谢,才把车小心驶走。

从这里驶过边界到水牛城,不过个多小时。

待精神充沛时才去。

她返回家中。

母亲穿着浴袍迎出来,“之珊,物理治疗师一会上门来帮你做运动。”

之珊点点头。

“出去探朋友?”

之珊坐下来答是。

“过去人与事,乘机放下算数,仇人与恩人都不会找到八千里路以外的地方来。”

之珊微笑,就快冰天雪地,真是,谁会来呢。

治疗师却到了。

口口声声“你姐姐”如何如何,听半晌,才发觉他误会之珊母亲是姐姐,谈女士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天充满阳光。

他仔细替之珊检查过,表示一切无恙。

“但是,杨小姐,你必需多做运动,每早绕着屋子跑步,三圈即行,要有恒心,每日做一点,可别跑三天之后放弃。”

“明白。”

“下星期再见。”

之珊听见母亲说:“我陪你去社区中心跳扇子舞。”

“是,姐姐。”

之珊存心讨母亲欢心,试图弥补叫她担惊受怕。

第二天,在社区中心,一位中年女士教她们用扇子做健美操:“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转身,交叉步,三二三四”。

之珊手忙脚乱,坐倒在地,哈哈大笑,其余的太太也被她引笑。

“嘘,嘘。”

忽然,身后有一把男人响亮的笑声,大家警惕,回头望去,之珊第一个叫出来:

“伍医生。”

做母亲的一听是个医生,年轻,相貌端正,是之珊朋友,立刻笑开怀。

之珊起来拉着伍尚勤走出去喝咖啡。

“你怎么来了?”

伍医生笑说:“这话应该由我来问。”

“我陪家母过来休息。』

“我来升学。”

“不,”之珊问:“你怎么会找到社区中心来?”

“世界能有多大,要找一个人,一定找得到。”

之珊心一动。

“表叔用电话告诉我有一姓杨妙龄女在屋前兜圈,声言找伍尚勤,就知道是你,立刻致电杨子行,找到你住宅电话,一下飞机便找你,管家说你们在这里。”

之珊看着他。

真是,要找一个人,怎会找不到,不想见一个人,面对面,他说不记得你。

之珊披上大衣,戴上手套。

伍尚勤看着之珊的手,“对了,杨于行听电话的先生,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

“甚么话?”

“他问:『那双手套,是你的吧』?”

之珊知道那是周元忠,“你怎么回答?”

“说也奇怪,我居然立刻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双手套,我说是,是我的手套。”

“他又说甚么?”

“他把你家地址电话详尽地告诉我,他是谁?”

“杨子行的私家侦探。”

“啊,怪不得。”

他伸过去,握住戴着他手套的手。

“我们到甚么地方去?”

他答:“按部就班,顺其自然该如何发展都可以。”

之珊感慨万千。

只要不太累就可以。

母亲的电话追着来,“请伍医生到家来喝茶好不好。”

“改天,妈妈,改天。”

伍尚勤在一旁听见:“我有空。”

之珊狠狠地看着他说:“改天!”

谈女士说:“我听见他说有时间。”

伍尚勤索性对伯母说:“我们三十分钟后到。”

之珊顿足。

尚勤同以前的男朋友不一样,殷勤之余,仍有主张。

“反正迟早一定要见伯母,早点完成仪式,以后轻松。”

之珊说:“你一定是暑假一开始就做妥作业的那个学生。”

“猜中。”

他到一间法国甜品店去买巧克力蛋糕,对面有一家花店,他顺道选一束淡绿色温室郁金香。

一抬头,不见了杨之珊。

他不急不忙走出商场去找她,原来又下雪了。

之珊站车旁,像一个小孩般仰观天象。

她戴上了手套。

途人见她那样专注可爱地赏雪,问:“第一次?”之珊回头嫣然笑。

尚勤永远不会忘记她这一刻乌发上沾着雪花的倩影。

第十章

谈女士换了棉袍子在家等他们。

“伍医生喝香片还是铁观音。”

“叫我尚勤得了。”

“请坐,尚勤,你与父母同住?”

伍尚勤笑着张望,“为甚么不见伯母?之珊,这位是——”

谈女士一怔,“我就是伯母。”

伍尚勤发呆,“伯母怎会这样年轻?”

之珊忍笑忍得要转进厨房去藉口切蛋糕,她自后门出去,站在后园,捧月复大笑,真不愧是心理专家,专攻人心。

日行一善,叫人开心,有何不可。

中年太太喜欢减寿,就狠狠替她减去二十年好了。

笑完了,才回到客厅去坐好。

只见母亲已与伍医生成为知己,絮絮不停诉说心事。

她说:“尚勤,实不相瞒,最近我为一件事担心:你看,我衣食不缺,身体也健康,客观条件不错,但总郁郁不乐,何故?”

之珊又咧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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