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轻轻问:“甄座聪呢?”
之珊反应很快,笑嘻嘻反问:“你想知道甚么?”
周元忠涨红面孔。
之珊说:“我跟他学到很多,曾经一度,关系亲密,但最近有了分歧。”
周元忠静静聆听。
“我们之间有利害冲突,见面已无话可说,想深点实在悲哀。”
他俩在一起,曾经度过许多好时光。
之珊不便透露详情。
“此刻姐姐回来主持杨子,姐夫一定尾随而来,甄座聪地位受到挑战威胁,两家会成为对敌。””这一切,都是为着谁在杨子掌权。”
“是。”
“杨子赚大钱?”
“收入固然不错,但是杨子在行内有特殊声誉,杨子以大胆著名,最爱挑战大机构,好打不平,又喜替穷人打官司,招牌无人不知。”
“据说,这些都是甄座聪的主意?”
之珊答:“他父亲是一名小贩,曾蒙不白之冤,受过两年牢狱之灾,他决定替穷人伸张正义。”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与外表大不相同。
周元忠咳嗽一声,“他可是想趁这个机会把杨子占为已有?”
之珊静默一会,不得不承认事实,“我想是。”
“一半还不够吗?”
之珊答:“一个人若有野心,世界也不够大。”
周元忠点头。
之珊说:“我想去看看身败名裂的父亲。”
上次他们一起去过,在门外一见父亲外遇,之珊立刻倒足胃口,掉头就走。
今日心情又不一样。
周元忠令她看到杨子以外的世界。
之珊驾车到父亲家门。
杨汝得开门出来。
他看见女儿很高兴,十天八天不见,父女都瘦了,杨汝得穿便服,剪平头,比起从前的他,更为轻松愉快。
对於周元忠,他奇道:“星期三上午,不用上班?可别为女朋友荒废事业,我这女儿,最懒最刁钻,你别太迁就她。”
杨汝得根本不记得他是周元忠督察。
他接着同女儿说:“之珊,过来看我新置的鱼缸。”
一派无职一身轻的模样。
看来他适应得比想像中好得多。
周元忠心中啧啧称奇。
杨汝得无意中闯入世外桃源。
只见他在书房一角放下一座硕大鱼缸,里边养着各种热带鱼,品种不算华丽,但足以恰情养性。
之珊大乐,“唉呀,这是我小时养过的红剑、黑摩利及神仙鱼。”
三人坐下来喝咖啡。
“爸,生活可寂寞?”
“我又不是文人雅上,哪有资格动辄诉说孤寂。”
“从前的朋友——”
门钤响了,佣人去开门,一个标致的金发女郎走进来。
杨汝得轻轻说:“对不起两位,我学习德文的时间到了。”
之珊啼笑皆非,“好端端学甚么德文。”
杨汝得眨眨眼。
他与金发女走到邻室去。
之珊悻悻说:“他们对杨汝得一切评论都是正确的,并无将他描黑。”
周元忠说:“不过,他不是坏人。”
之珊有点高兴,“谢谢你。”
“你看他随遇而安,悠然自得,能屈能伸的本事,值得每个人学习。”
之珊说:“也许,他的意愿就是不停更换年轻貌美女伴,无所事事过日子,从前,是他岳父逼他主持一问律师行。”
周元忠微笑。
“今日他可能因祸得福。”
周元忠问:“你呢?”
之珊一怔,真的,她呢。
若不是王晶晶失踪,她可能已经与甄座聪订婚。
她因为这宗变故成长。
杨之珊沉默。
第二天,之珩派一个任务给之珊:“替我租一幢清静四房公寓,聘保母打扫各一名,速。”
之珊跑了半日,已有成果。老房子,宽大,连家具出租,价格略贵,不过在预算之内。
她向之珩报告,之珩道谢。
之珊顺便问:“你在公司怎样?”
“你交了给我,就别再过问。”
之珊替姐姐添置日用品,像毛巾牙刷海绵等。
她不知道那天周元忠也搬了新家。
周元忠做事总是不声不响,低调处理。
保母来报到,之珊面试后认为满意,立刻向姐姐报告:“孩子们可以动身,只是,学校呢?”
“一早已经联络妥当。”
“佩服之至,姐夫也一起来?”
“他还有点事待办。”
之珊不便再问。
姐姐等待扬眉吐气的一天已经很久,这是她大施拳脚的时候。
祝她大展鸿图。
忙了三天,连鲜花都插好,她与保母驾车到飞机场去接外甥。
孩子们独自从外国乘飞机来到,也不害怕,只与母亲通过一次电话便由阿姨接到新居。
之珩在下午才来看子女。
她一整天都不打算再出去,公事都接到书房,传真电邮不绝。
第六章
“这个新家比老家还舒适周到。”
“多谢夸奖。”
“之珊,几时考试?”
“下个月。”
“准备得怎样?”
“我尚有小聪明。”
“之珊,在公司几天,我发现惊人真相。”
“是甚么?”之珊转过身来。
“公司根本全由甄某操纵,员工全是他的心月复,杨汝得已经许久不理公事。”
“甄可有亏空?”
“这倒没有。”
之珊已经略为安心。
之珩看着同母异父的妹妹,不禁怜惜,“你看你,这样大了,喜怒还全体形于色,七情六欲,像一本书般写在脸上,即使考得执照,你又如何上庭?小时以为你骄纵放肆才会这样真情流露,到了今日,才知你天性如此。”
之珊吁出一口气。
“做人,要忍耐沉着。”
之珊全没有听进耳内,“公司还有无纰漏?”
“名为杨子公司,实由甄氏控制,还不够可怕?”
“爸在公司做些甚么?”
之珩笑笑,“与见习生厮混,大量无故动用公款的是杨汝得,时时大笔一挥,签账出外旅行,花数十万元回来,会计部手足无措,由甄叔替他设法报销。”
“他们是否朋友?”
“他们狼狈为奸。”
这种不良评语之珊已在母亲口中听过。
“公司现在四位律师全是男士,助手三名,一女二男,加上我,只得两名女将。”
“打扫斟茶的两个阿婶呢?”
之珩瞪之珊一眼,“对,下次开会,把她们也请进会议室。”
之珊这时才知道只有周元忠最忍耐她。
她悻悻说:“考到执照后我会到律政署工作。”
之珩的两个孩子忽然吵起架来,她说:“他们累了,才会这样失常,我去照顾他们睡觉。”
之珊心想,不用动手,看着都累死。
她趁空档找周元忠,电话拨到派出所,接待员这样说:“周元忠督察已经离职。”
之珊呆住。
“可用接到当值警官?”
“不用不用,谢谢你。”之珊放下电话。
他辞了工!高级公职人员离职不是可以站起来拍枱子拂袖而去的事,他们需经过繁复手续,深思熟虑才能辞工。
当日她叫周元忠辞职,不过一句戏言。
是因为她的缘故吗,之珊内疚。
之珩安顿好孩子出来,看到之珊一声不响坐着,表情有异,笑问:“为何这样惨痛?”
之珊模模面孔,站起来,走到窗前,绕着手,不出声。
她轻轻说:“我是有点任性可是。”
“你是你爸的奇珍宝贝,惯成这样。”
“这种脾气真得改一改。”
她拿起外套告辞。
之珩叫住她,“之珊,我们同胞而生。”
之珊握住姐姐的手,“我一向都明白这个,我最遗憾你婚后事事以夫家为重。”
之珩点点头。
之珊上车时泪盈於睫。
谁会想到这个叫王晶晶的女子能为杨家带来这样大的冲击。
假使王晶晶这时在她面前出现,她会说:“谢谢你。”
之珊回家,用锁匙开门,一推门进屋,看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她,她立刻转头定。
那人抢过来,用力拍上门,险些夹着之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