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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常好月常圆人长久 第8页

作者:亦舒

“怎样找到这个犯人?”

“我们盯了这个人已经有一段日子,他十分狡猾,不肯透露真实姓名地址,诱女童出走,在某处约见,拐去无踪,我设计一套仪器追踪到他寓所,廿四小时监视。”

“哗,紧张刺激。”

“啊,又找到一名失踪少女了,我们明早见。”

他挂断电话。

乃娟松出一口气。

助手又打过来,“吴小姐,看到没有?为民除害,好一个英雄,相信明日报章上一定有更详细新闻,没想到你的好朋友是计算机侦探。”

乃娟笑笑,“清心,时间已晚,早点睡。”

她也再次熄了灯。

她一直嫌他平凡,事实刚刚相反。

乃娟拿一瓶冰冻啤酒,坐在露台,自斟自饮。

远处有隐约呜呜警车号角声,渐渐风露重了,气温骤降,乃娟才回房休息。

天很快就亮了。

乃娟起床梳洗,刚换上便服,已经有人按钤。

李至中一定直接由派出所赶来,一夜未寝,略有倦态。

他一睑胡髭渣,白衬衫上有汗渍,卡其裤全绉,与平日整洁好学生模样颇有出入。

“我送你上班。”

乃娟微笑,“今日星期天。”

“呵,我头都昏了。”

乃娟斟出香浓檀岛咖啡,李至中喝完一杯又一杯。

乃娟在厨房为他做香肠煎蛋,他靠在沙发上,心想能做这里常客就好了。

吃饱之后,他连声道谢。

“我浑身有异味,回去梳洗完毕再来看你。”

“你还有话说?”

他点点头。

“现在不能讲吗。”

他低下头,仍有犹疑。

他忽然问“乃娟,可记得我们是怎样认识?”

乃娟答:“在我家楼下,你有亲戚住这里。”

“不。”他无奈,“再想一想。”

“在书店。”

他说:“都是因为我其貌不扬的缘故吧,你老记不清我姓名身份。”

“胡说。”乃娟不悦。

她是那样肤浅的人吗?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碧好家中。”

“碧好家-怎幺会。”

“记得吗,大家猜你的职业,只得我一个人猜中,奖品是一瓶香槟。”

乃娟凝神回忆,是吗-那个人就是他?

碧好不记得,她也不记得。

乃娟微笑,“一大早报复性地来考我记忆。”

“乃娟,我自硅谷回来,是为着一件差使。”

“是甚幺事?”

“利元华嘱我查探利太太外遇一事,利氏在硅谷有庞大投资,他是我恩师。”

“啊。”

“我为他搜集证据,好使他手持谈判皇牌,但是,结果你也知道了,他未能挽回婚姻。”

“利先生已经再婚。”

“是,利先生有知会我。”

乃娟看着他。

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像剥一只洋葱一样,一层一层,他究竟想披露甚幺?

“乃娟,我接着会告欣你一件事,你听之前,要答应不可动气。”

乃娟笑笑,“葫芦里卖甚幺药?我不是一个动辄使小性子的人。”

李至中凝视她,脸上泛起辛酸的神情,握住乃娟的手,忽然哽咽。

“乃娟,我一直瞒着你。”

乃娟微笑,“我知道了,你是一个阴阳人。”

李至中啼笑皆非。

乃娟斟一大杯冰水给他。

几经艰难,他终于开口:“乃娟,我与利家亮是老朋友。”

乃娟一听利家亮三字浑身一震。

她微微变色,左边面颊麻辣辣发红。

“乃娟,利家亮同我说:『有一个女子,时时在社区中心出现,盯着我,不说话,不招呼,至中,你顺道替我查一查,那女子是甚幺门路』。”

乃娟退后一步。

她万万没有想到,每次躲在人群后边的她,还是被利家亮尖锐的眼睛看到了。

原来李至中是利家亮雇用的私家侦探。

他是黄雀,一直追随在乃娟身后。

她盯着利家亮,李至中却盯着她。

乃娟的耳朵烧得发痒,希望有个地洞可钻。

敝不得在街上、在书店、朋友家、办公室,他无处不在,时时出现。

因为外型实在太平凡,乃娟不以为意。

这类人,无论做侦探,或是做罪犯,都占尽便宜。

但是使乃娟震惊彷徨的,是他藉平实的外型,骗取她信任同情。

“乃娟,我跟踪你,我到你办公室假扮婚姻有问题,我从未向利家亮报告你的身份,因为我爱上了你。”

乃娟看着他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露台比较通风之处,深深吸进一口气。

她缓缓转过头来,“你不是我心目中的男伴。”

“我知道。”

“多谢你把真相告诉我。”

“我未婚,我是自由身,我曾有过女朋友——”

乃娟轻轻说:“与我无关。”

她打开大门送客。

“乃娟,我不知应当何时把真相告诉你。”

“现在就很好。”

“你可会原谅我?”

“你从未犯错,又何需原谅,你言重了。”

她示意他走。

他不得不走。

她关上门,重重下锁。

乃娟走进浴室,把脸浸到冷水里,良久,才用毛巾敷干。

她几乎没有勇气再走出去。

人人都说吴乃娟有一双慧眼,她竟没有看守李至中的真面目。

这个人太狡猾了!

等到她自浴室出来,日报已经送到。

大标题正是“警方智擒计算机色魔”。

记者说李至中不愿单独接受访问,他只表示破案是警方全体同事精诚所至,并非一人功劳。

这样一个踏实的人却开了她那么大的玩笑。

第五章

乃娟颓然。

她不想耻辱地耽在屋内,这种时候,最好出外散心。

她正想打电话给碧好,忽然门钤急骤响起,门外有人呼喊:“吴乃娟小姐,我们是警察,请即应门。”

甚幺事?

乃娟愕然打开门,两个穿制服女警站在门口。

一个说:“你是吴乃娟,幸亏找到了你。”

“吴小姐,请即随我们去救人。”

乃娟目定口呆,这是甚幺节目?

“吴小姐,事不宜迟,在警车上才与你解释。”

乃娟取了件外套匆匆随他们出门。

在车上,警察对乃娟说:“吴小姐,你还记得赵林子柔吗?”

乃娟一时没想起来。

女警叹口气,“她丈夫是我们同事,最近不幸殉职——”

乃娟呵一声,“我知道这位太太,她怀着遗月复子。”

“正是她。”

“她怎幺了?”

“她静坐十八楼天台上,随时会跳下来。”

“甚幺?”

“吴小姐,她指明要见你最后一面,要同你说几句话。”

“她仍然怀着孩子?”

女警双目润湿,“她月复大便便,随时临盆,猜想是压力实在太大,故想轻生。”

乃娟亦泪盈双睫。

“做人真不容易。”

大家都哽咽了。

“吴小姐,请你尽力而为。”

乃娟忽然觉得肩上像压着一担砖头,她不由得喘气。

车子驶抵一幢住宅大厦,幸亏时间尚早,途人还未发觉有好戏上演,乃娟跟着警察直上天台。

她看到赵林子柔坐在栏杆上,稍一倾前,母子即粉身碎骨。

乃娟觉得唇干舌燥。

谈判专家走近,“是吴小姐?林子柔情绪反常稳定,似乎有必死之心。”

乃娟走近,“赵太太,你找我?”

赵林子柔转过身来,晃一晃,乃娟吓出一额冷汗。

她露出一丝微笑,“吴小姐,你好。”

乃娟轻轻说:“大清早,吃过早点没有?有甚幺话,慢慢同我说。”

身后有人递来两支营养女乃。

乃娟把一支轻轻放到林子柔身边,自己喝另外一支。

乃娟今次才明白甚幺叫做食不下咽。

林子柔非常瘦削憔悴,更加显得月复部隆起。

乃娟问:“预产期近了吧。”

林子柔低下头,“是,原来就是这一两天。”

“怎幺不见你母亲?”

“刚才由警察带走,她呼天抢地,使人心烦意乱。”

乃娟笑笑,“大多数老式妇女都容易激动,遇事光叫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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