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快乐。”
他打开门走出去。
乃娟吁出一口气。
谭心问:“朱太太为甚幺不再爱丈夫?”
“她没说,我没问,原因很多,爱恋是很易蒸发的一种感觉。”
“我从未恋爱,真正遗憾。”
“你不知你有多幸运。”
“你呢,吴小姐?”
“我比较脚踏实地。”她微笑。
谭心出去了。
下班后,乃娟仍去逛书店。
睡前没有书读,她会感到恐惧,一定要每周捧一迭小说回去不可。
角落有一位白发洋女士读诗篇给孩子们听。
看得出是国际学校学生,因为不论国籍,都比较活泼好动,并且知道有发问权。
女士读的正是爱茉莉迪坚逊最著名小诗:
我是无名氏,你是谁。
你也是无名小卒?
我们正好一对——别说出去。
他们会放逐你我,
做有名气的人是何等劳累!
多幺公开,像一只青蛙。
把名宇于生涯般长日,
诉诸倾慕的泥沼!
孩于们听罢,哈哈大笑,都听懂了。
乃娟也微笑。
这确是诗的功能,文学最终目的。
忽然,她看到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也看到了她,但是不好意思过来招呼,可能因为他们已在闹市中偶遇多次。
乃娟主动走过去,“李先生你好。”
李至中喜出望外,让出一半长凳。
乃娟坐下,“常常在书店遇见你。”
“都会的沙漠绿洲。”
“说得好。”
白发女士继续教孩子们写诗。
“今日,大家试写一首诗,韵母是ABAB,题目不拘,每组四句,一共写三组。”
派出纸与笔,孩子们兴致勃勃踊跃动手。
真是,嫌别人写得不够好,干脆自己动笔示范。光说不做,算其幺好汉。
“这里边也许有未来诗人。”
“坐前排那个小男生长得斯文极了,是诗人材料。”
李至中忽然说:“你可闻到咖啡香?”
从书店附设的咖啡店传过来。
“去喝杯咖啡吧。”
有咖啡怎可没有松饼,他俩找张小(木+台)子坐下,才发觉天又下雨了。
“听你口音,是在英国读过书吧。”
第四章
“谁负责装修?”
“我,这些都是外祖父母留给我的家具。”
“你家是印尼华侨?”
“他们在峉里住饼一段时间。”
“真叫生活刻板枯燥的我艳羡。”
李至中让她参观寝室。
一张有纱帐的藤床配藤椅子,床单被褥用蓝白腊染布,十分轻爽。
床边有一张小小茶几,几面用瓷砌,方便放杯碟,乃娟看到白色瓷砖上写有行书,走近一读,原来记录一首诗。
她轻轻读出来:“想当初骂一句先心痛。到如今打一场也是空,相交一场如春梦,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想起往日交情,好笑我真懵懂”。
乃娟不自觉轻轻在藤椅上坐下。
她缓缓咀嚼这一枚青橄榄般的小诗,其中伤心感怀失望的意思渐渐上来,使她发呆。
“这张茶几据说是清代古董,你喜欢?”
乃娟答:“太别致了。”
“送给你好了。”
乃娟喜出望外,“那我老实不客气,立刻拎走。”
李至中巴不得她这样说,那样,她家里会放着一件原先属于他的东西,他已经十分满足。
书房里有一大瓶雪白清香的姜花,李至中请她看昼册,“我到厨房做碗银丝面你吃。”
乃娟微微瞌睡,画册跌到地上。
李至中捧看漆盘进来。
她张开眼,轻轻问:“至中,告诉我,世上会无花常好月常圆?”
他笑笑,把一只荷花碗递给乃娟。
乃娟颓然,“其实我也一早知没有可能。”
银丝面香滑可口,乃娟想起幼时生病,外婆也煮这样容易消化的面给她吃。
外婆去世,乃娟像是被一整吨砖头击中,瘫痪竟月,不能思想、工作,寝食不安。
然后,有一日,不再啼哭,像再世为人般回到工作岗位,从此变为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
到今日,又勾起伤心。
“孑然一人,有时连说话的人也无。”
“你若愿意,我就在这里。”
话里有因。
他留下来是为她?乃娟觉得不敢当。
“会在本市找新工作?”
他点点头,“已经找到一份差使。”
“你看你多神秘。”
“改天有时间慢慢同你说。”
想必同调查罪案有关。
乃娟吃了面告辞。
李至中把那张茶几放进行李箱,送她回市区。
“帮你订了一辆新吉普,要不要去看一看?”
乃娟忙不迭点头。
新车外型高大强健英伟,性能超卓,又配有卫星导航系统,乃娟立刻写支票付款。
李至中问:“你还没挑颜色。”
“深蓝就很好,我明日来取车。”
谤本不挑剔。
李至中忽然想到分了手的女友,换件衣服去看场电影也得个多小时。
他越来越喜欢吴乃娟。
不过,倘若想进一步发展,必需尽快向她坦白。
不能再欺瞒她,要早说,越迟越难开口。
他有剎那失神。
到了乃娟住宅,他把茶几搬上去放好,犹疑片刻,满怀心事地告辞。
人客走了,乃娟看看小小红木茶几,轻轻吟道:“相交一场如春梦,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想起往日交情,好笑我真懵懂。”
越来越喜欢。
她把茶几搬到书房放好。
做一个婚姻问题辅导员这幺久,太深切了解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两句话。
碧好的电话来了。
“我爸妈结婚五十周年纪念吃饭,你可要来?”
“哗,半个世纪。”
“是,天长地久。”碧好笑。
“是钻婚吧,千古盘石。”
“下星期六晚上七时文礼酒店,早点来。”
“一定到。”
乃娟立刻先去订花订水果,叫人送去给伯父伯母,再仔细盘算,该奉上甚幺厚礼。
同一个人共度五十年,肯定二合为一,抑或,就是因为彼此尊重,相敬如宾,各管各,才能长长久久?
这题目可写一篇论文。
晚上,她换了睡衣在看书,李至中来电。
“至中,甚幺事?”
“我有话说,可以到你家来吗?”
虽然十分熟稔,但乃娟生性谨慎,“晚了,明早才说可好?”
“呵,对不起,好,我明早才来。”
乃娟放心。
她转头想,要是提出同样要求的是利家亮,她会不会立刻答应?
原来她那样理智,只不过因为她尚未倾情。
乃娟熄灯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钤响,乃娟亮灯看了看时间,是凌晨一时四十五分。
“吴小姐,我是雷清心,你可有看到李先生上电视突发新闻?”
乃娟惺忪间模不着头脑,“哪个李先生?”
“吴小姐,你的朋友李至中,请看三十六台。”
乃娟一惊,放下电话开了电视。
新闻播告员这样说:“警方计算机罪案组探员一直怀疑有不法之徒藉网上聊天室诱拐无知少女,故此布下陷阱,诱色魔出洞,该名四十五岁男子疑同两名少女失踪有关,今晚十一时终于落网,他应约在快餐店与一十三岁女童会面,却不知女童真正身份是该组密探李至中。”
荧幕上播出李至中与其它制服人员将那男子绳之于法的片段。
乃娟傻了眼。
“各位家长,请密切注意子女行为举止,不要以为他在房中静静上网,即太平无事,网络上不知潜伏多少危机——”
乃娟不相信双眼,这个温文不显眼,时时在她身边的年轻人竟是一个造福市民的探员。
她呆呆看看电视。
电话又响。
“乃娟,还没睡?”
“看你上电视呀。”
“我本来想告诉你,那是我的新职。”
乃娟温和地说:“警方行动绝密,你毋需向我解释。”
“可是,忽然在新闻片段上看见熟人,一定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