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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67页

作者:晨蔷

有人敲门。白蕙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阿蕙,开开门呀!”是孟家好婆的声音。

白蕙茫然地捧着妈妈的遗物,隔着门答道:“好婆,我不饿,不想吃晚饭了,你和孟大叔吃吧。”

“不是叫你吃饭,阿蕙,是有客人。”

客人?是谁?白蕙放下那蓝布包袱,慢慢地走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孟家好婆身后。虽在沉沉的暮色之中,白蕙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西平。

“先生,你进去吧。”孟家好婆闪了闪身子,让过西平,边下楼边对白蕙说:“你们谈吧,我下去了。”

“阿蕙,你在发抖!”没等盂家好婆的脚步声消失,西平就一把抓住白蕙的手。

白蕙抖得更厉害了,牙齿咬得格格响。

“你不舒服了?”西平迅速地月兑下长大衣,一下子把白蕙裹起来。

一股巨大的引力,使两个年青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比任何魔法更灵验,比任何语言更有效。刹那间,两颗年轻的心同时燃起一团烈火,熊熊的心火透过肌肤连成一片,烧遍了他们全身。包围着他们的严寒,笼罩着他们的黑暗都不存在了。

半晌,白蕙抬起头来,深情地唤一声:“西平。”

还没来得及说话,她那闪烁着晶莹泪花的眼睛,就被西平吻住了。西平灼热的嘴唇吻干了白蕙的泪,慢慢地往下移动着,直到白蕙那两片同样灼热的唇……

“西平。”白蕙颤声叫着,近乎申吟。

“蕙,我的蕙!”西平柔声应着,犹如梦呓。

“哦,西平,我该怎么办!”

“不要过分悲伤,蕙。你不是一个人,我永远陪伴着你。”

“哦,妈妈,可怜的妈妈,”西平的安慰重又勾起白蕙的悲悼之情。

“房间这样暗,也不开灯!”随着这句话,“喀”的一声,房间里的灯被开亮了。孟家好婆拎着一铜吊开水进来。

两个年轻人迅速地分开了。白蕙上去接过好婆手里的水壶,去给暖水瓶灌水。

“唷,阿蕙,也不给客人倒杯茶!”孟家好婆说。

白蕙不好意思了,“噢,我这就倒。”她把空铜吊交给好婆,赶忙拿杯子,拿茶叶。

孟家好婆看看披着西平大衣的白蕙,又看看西平,颇有含义地点点头,拎着铜吊下楼去了。临走,轻轻地把门给他们带上。

西平是来告诉白蕙已在徐家汇平安公墓为清云找好墓地的事的。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墓碑和墓体设计图纸,打开给白蕙看,并告诉她这是他亲自设计,如果她满意,明天就叫人去定制。而且他已跟一位专搞陶瓷艺术的朋友说好,请他为清云复制一帧肖像,交给烧瓷厂,烧成瓷片,好镶嵌在墓碑上。他要白蕙找一张清云的相片。

“要挑一张拍得最好的。”

白蕙露出为难的神色:“妈妈总共没有几张照片。”

“找找看,”西平说。

白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不大的纸盒,开始翻起来。盒子里零零碎碎放了些照片和纸张,白蕙翻检着,竟找不到一张合适可用的清云的照片。

“唷,这是你吗?”西平凑上去看,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从盒中拿起一张小照。

白蕙瞟了一眼,点点头,“还是高中毕业拍的。”

“太可爱了,蕙。如果那时候就让我看见你,我一定早爱上你了!”

“那时候你在哪里呢?”白蕙幽幽地问。

“让我想一想,”西平说,“喔,可能我已经大学毕业,说不定已经到了法国。你可真是我的小妹妹!”

白蕙把纸盒一推,废然长叹一声:“唉,找不到了!”

“别急,别急,让我来看看,”西平把纸盒拿过去,宝贝似地检视着里面每一件东西。很快,他把盒子全翻空了。

现在西平手里拿着一只空盒。空盒的底上是垫得平平的一张厚纸。由于年代久远,已经生了许多黄色的斑点。西平怕有什么东西被遗忘在这层纸下面,便把这纸揭了开来。他确实找到了一两张小照片,然而同样没有什么用处。于是,他仍旧把这层厚纸垫好。

“等等,”突然,白蕙叫起来,“西平,你看。”

西平不解地住了手,白蕙把西平手中的厚纸翻过来,一张钢笔素描的少女头像赫然呈现在他们面前。

“妈妈,这是妈妈!”白蕙激动地叫着。

“哦,真美!”西平和白蕙并肩看着这张素描,禁不住赞叹起来,“可是,你妈妈为什么将它倒扣在这里呢?”

“是啊,连我都没看见过!”白蕙说。

两个人捧着这张少女画像仔细地端详起来。

看得出来,这画有年头了。当初的蓝墨水。显然已经过由蓝变黑,又由黑变褐的漫长过程。但画家的有力笔触却依然清晰。画上的少女扎着两根辫子,正腼腆地笑着。

呵,可怜的妈妈,你曾有过多么美妙,多么动人的青春年华,你又曾有过多么辛酸,多么凄凉的人生!

西平把目光从画面移开,凝视着白蕙,“蕙,你多象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啊!”

“不,我不如妈妈漂亮!”白蕙由衷地说。

“在我眼里,你比谁都美,蕙。”西平说着,感情又冲动起来。

白蕙拉拉他的手,说:“你看。”

他们都看到了那幅素描右下角署的那个日期“27.7.1909”,特别是那个花体的签字:“B”,不觉相视一下,又不约而同地把画像翻过来。那纸的背后,却除了几块黄斑,什么也没有。

B,这不是“白”字英文拼音的字头吗?一个念头同时闪过他们的脑际:这画或许与白蕙的父亲有关?这画或许隐藏着一段故事,一段画中人不愿常常想起却又忘不掉的秘情?当然,也可能普普通通,并无奥义。可惜……

“感谢上帝,蕙。”西平衷心地说,“墓碑上就用这张画像吧。那位艺术家一定能够复制得维妙维肖!”到处树着高高矮矮的石碑,到处是圆拱型、长方形的水泥墓体,到处是萧萧飒飒的苍松翠柏,公墓就是公墓,永远弥散着一片悲哀肃穆的空气。更何况现在时届严冬,松柏以外的一切树木都已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满地败叶堆积,几乎把一条条花岗石小路都这满了。人们走在路上,便发出有节律的窸窣声。如果是一群人,那声音简直就可叫做枯枝败叶交响曲了。一阵西北风刮来,干枯的树叶飘起来,贴上人的裤腿,甚至围巾。几只乌鸦稀稀拉拉地停在那些墓碑上,等你走过去,它就“呀”地大叫一声拍翅起飞,但飞不远,马上又落在附近,朝你瞪着那两颗亮晶晶的小眼睛。吴清云的葬礼就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节、这样一种酷寒萧瑟的气氛下举行。

墓穴早已挖好,棺木也早已停放在一旁。只等安德利亚神父为死者作完最后的祈祷,公墓的工人就会把棺木放下墓穴,然后填土,封穴。

那块用花岗石刻成的石碑,镶嵌着吴清云少女时代的素描像,树立在墓穴前方。那位陶瓷艺术家果然不负西平之托,将清云的素描像活灵活现地复制在瓷片上。现在她正向围绕着她永久安息之地的亲朋们默默地微笑着。在她的脚下,堆满了鲜花扎成的花圈和花篮。最难得的是挂着“女儿白蕙敬献”缎带的那只花圈,竟不知从哪里觅来许多新鲜的蝴蝶兰。那些蝴蝶状硕大的紫色花瓣,在小剑般的女敕绿花叶簇拥衬托之下,笑傲于凛冽的寒风,精神极了。妈妈,亲爱的妈妈,你再看一眼你的女儿吧!再看一眼你最喜爱的蝴蝶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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