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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夜雨霖铃 第5页

作者:言妍

“嗳!小榜格,全府都闹翻了,你可别再人小表大了。”姜嬷嬷说着,突然像想到什么,翻了翻口袋,“瞧!这里有两串铃子,是我在衣箱里找到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大哥哥的?”

提到“大哥哥”,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伤心。攸君接过来说:“这是前些时候去靖王府,征豪和洵豪送我的。”算算已是三天前的事了,那时的她多快乐,能够自由来去、自由玩笑,不像现在,成了黑户,失去父兄,没有人理睬。征豪和洵豪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呢?芮羽舅妈会不会不再疼爱她了呢?又一阵悲戚漾满攸君的心底,她轻抚着串铃子,埋首在被里,好希望一觉起来,噩梦就能彻底消除。攸君就在雨声中睡去,不久又被打更声吵醒。“嘘!”有人在她耳旁说。她的身体被腾空抱起,攸君开始慌乱的挣扎,但四周实在太黑了,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姜嬷——”她设法想叫人。“嘘!小榜格,是我,蒋峰。”来人低声说。蒋峰是阿玛的贴身侍卫,向来很宠她,以前老是给她当马骑,后来则不时由琉璃厂买些小玩意儿来讨她的欢心。攸君知道是他,安心了不少。蒋峰带她来到后院,天气凉飕飕的,但至少雨已歇止。“我们要去哪儿呢?”攸君不解的问。“找你阿玛和大哥哥。”蒋峰淡淡的回答。“胡说,我阿玛和大哥哥已经死了。”攸君懂事地说。“他们没有死,正在别处等你呢!”他说。所以,棺木里的人真的是装死的?攸君有些郁闷的心,像是突然又见到阳光般的开朗起来,“那我额娘呢?额娘怎么不和我一块儿来呢?”“她要晚一些才会到。”他避重就轻的说。他们现在身处在最荒僻的石井处,攸君突然想到狐仙的传说,觉得有些害怕,手一松,串铃子掉到地上。“那是什么?”蒋峰问。“串铃子,快找给我,不能丢的。”攸君急急地说。

蒋峰在黑暗中模索了一阵子,找到一团金属物,再交给攸君。这时,远方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他见情况紧迫,忙拿出一方沾有蒙汗药的巾帕,罩住攸君的嘴。攸君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他说:“小榜格,这是为了你好。”接着,攸君经过许多地方,由京城里到京城外,只是她毫无知觉,已完全没有记忆。等刀子清醒过来时,已在某处陌生的郊野,见不到没死的阿玛及大哥哥,也见不到随后就来的额娘。这全是蒋峰策划的,他为攸君担心,怕攸君因拥有吴家人的血统,最后会难逃一死。“我带你去找你爷爷。”他说。攸君自然是又哭又闹,但天地如此之广,她才十二岁,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哪有选择的余地呢?她就这样离开了额娘、公主府,及十二岁以前的种种,唯一留在她身上的,只有征豪送给她的串铃子。那铃声总是提醒也,康熙十三年的春天,紫禁城带着花香味的细雨,仿佛极远极远的召唤,却也一年比一年模糊……

第二章

捕捉

忧心耿耿,寄桐叶芳题,冷枫新咏。莫遣秋声,树头喧夜永!

——史达祖·齐天乐

铃声叮当,叮当,叮当……

攸君恍惚间似又回到石虎胡同那幢深宅大院,有长长的咽廊、曲折的石桥、假山下的荷花池……不!这不是梦!她是真的走在里面,双脚踏地的感觉如此的真,手也确实触碰到那些壁柱……

蓦地,她睁大眸子,清晰地来到眼前的是竖横着纱质帐幔的屋宇,雕刻着一朵朵大花的格窗,正透着黎明晨曦的光。梦里不知身是客……李后主的这句词,真是说尽了许多飘游之人的心事。她最怕在这个时候醒来,日月交移之际,真假难分之间,人就会显得特别脆弱,过去及现在混沌成一片,抓不到,却寸寸刨空她的心。这里不是北京,而是湖南的衡州。此时不是康熙十三年,而是康熙十九年。她不再是十二岁的小榜格,而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在这里,人称她“公主”,乃是因为她的爷爷吴三桂在两年前称帝时加给她的封号。爷爷死后,由堂哥吴世播继任皇帝,她的封号依然不变。

由大清格格,到大周公主,让攸君小小的年纪,就被迫拥有超龄的成熟。她开始在表面上隐藏自己的情绪,哭的时候,或许内心在笑;笑的时候,或者内心在哭,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孤独的。

她的出身及命运,让她找不到归属感。可以说,她不再像养在深宫大院中的格格们,一式的柔弱无主张,也不像长在大周阵营里的公主们,一概的骄纵不讲理。

当然啦!她能够骄纵,也能够柔弱,端看环境场合需要她什么。只是,她始终找不到自己,偶尔她会想起芮羽舅妈的“完美女人”论,但那似乎如瑶池仙女般的遥不可及。

至今,还会令她伤心痛哭的就只有额娘,她好想念额娘,在失夫失子之后,又莫名其妙的丢了一个女儿,教额娘要如何承受呢?据京中密探来报,公主府仍然存在,建宁长公主依旧住在里面,只是庭院深深,状况幽闭不明,正如同攸君在吴三桂阵营里的消息被传得扑朔迷离一样。

平心而论,爷爷相当疼爱她,只可惜他们之间错失了培养感情的机缘,每次一看到他,攸君就想起被绞杀的父兄,是他造成她的家破人亡;而爷爷看见她,便会想起冤死的儿子、孙子,还有她那一半的大清血统。

记得蒋峰初带她到湖南时,爷爷面对他们的第一句便是:“你该救的是世霖,怎么会是个女娃儿呢?”“来不及了!谁都没想到皇上会那么狠,死了少主和小少爷,不能连小姐也牺牲掉,小的也就斗胆行事了。”奔波了许多天的蒋峰说。那时的爷爷,据说已长期不吃不睡,在哀子哀孙的情绪中急速衰老,没有一点攸君想像中吴三桂的凶蛮样。

攸君不是甘愿来的,在没有被欢迎的感觉下,她生了一场内外煎熬的病,一个原本健康漂亮的小女孩,被折腾成药罐子。她哭着要回北京,要见额娘,好几次她只要一见到蒋峰,就抡起拳头垂打这个一直像亲叔叔的人!

几年后,蒋峰死在一场对清的战役中,攸君这才不再怪他。慢慢的,在吴家人不断灌输的观念下,攸君相离康熙表哥迟早会杀她,而蒋峰带她走绝对是明智之举。

有一段时间,她弄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个性变得极固执易怒,几乎把左右的人都得罪光了,甚至连爷爷都受不了地说:“早知你是个被宠坏的丫头,干脆让你死在北京城算了!”

在大伙束手无策之际,一位清瘦的道姑出现在新盖好的宫殿中,她一身褐色袍子,毫无妆扮,也没有排场,但臣将们却恭敬地朝她行礼,称呼她一声娘娘。“攸君就和我住吧!反正我也寂寞。”那位娘娘说。后来攸君才知道,这位“娘娘”就是人们口耳相传中,造成吴三桂引清兵入关的陈圆圆。

这种被归属于毁国殃民的祸水的女人,照理说应该有着妖艳败德的模样,但站在攸君面前的陈圆圆,红颜已老,洗净铅华,看起来就像是一般吃斋茹素的仁慈妇人。

然而,陈圆圆就是陈圆圆,阅历使她不平凡,攸君与她日夜相处后,渐渐为她所着迷。她的举手投足如此优雅绰约,语言谈吐充满练达智慧,最重要的是,她给人一种心平气和及宽爱众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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