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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纏綿 第5頁

作者︰嚴沁

司烈正在黑房里沖曬一批照片,電話鈴聲響起。並不很多人知道這號碼,他立刻接听。

「意外嗎?」佳兒。

「嗨——」他是有點意外。意外之余也頗高興。「是你。對了,今天你不上班。」

「等會兒出海,想邀你作伴。」她直率的。

「好。一小時後到。」不能拒絕,他知道佳兒的脾氣。

「不急。我會等。」她已絕對遷就了。

把沖好的照片整理一下,該掛起來的,該收起來的都一絲不苟,然後出門。

就那樣一件格子襯衫一條牛仔褲到了佳兒面前。

她要見的是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和平日的挑剔完全不同。

她自己一身鮮黃色打扮,賞心悅目。

「公司的游艇,已在沙灘等我們,」她挽著他。「沒想到你會準時。」

「如果我不能來,誰代替我?」他故意問。

「沒有人。誰能代替你?我一個人去。」她想也不想的說。

「難怪香港男人都說秦佳兒眼高于頂,你根本沒有看過他們啊。」司烈說。

「為什麼要看?他們又不是你。」

「我?」他笑。「我不屬于香港,我快要走。」

「又走?你才見我兩次。」她盯著他看。

「有一批相在紐約展出,我總要出席。」

「出席之後立刻回來?」她問。又不放心的。「一個人去?」

「總是一個人。」

她挽著他的手臂走在沙灘上。

「我有假,我陪你去。」突然叫起來。「順便回去看看家人。」

本要拒絕,但她說「順便看看家人」,拒絕的話說不出口。佳兒聰明。

「到了那邊我怕沒有時間陪你。」

「是我陪你。」她笑。「紐約我比你熟。」

仿佛就這麼說好了,司烈沒再言語。

游艇慢慢駛出海,他們坐在甲板上。陽光和煦,海風拂面,極是舒服。

「就算不陪你去紐約我也想休假,」她像在解釋。「近日好累,精神不好。」

「去檢查身體了嗎?」

「醫生說太緊張,神經衰弱。」她皺眉,神色特別。「晚上多夢。」

「你愛做夢?」他看她一眼。

「以前很少,工作完了倒頭就睡,一睡就天亮,什麼夢都沒有。」她又皺眉,頗受困擾。

「若是美夢倒也不錯。」

「亂夢。亂七八糟的!」她搖頭。「而且重覆又重覆,好煩。」

司烈想起自己的夢,那個加長,會漸進「活」的夢。他只是想,沒說。

「工作壓力太大,是不是?」他關心的。

「也許。」她吸一口氣。「好幾次我從夢里醒來,心跳得好厲害。」

「噩夢?」

「也不盡然,亂七八糟,有時仿佛感覺恐懼,我說不上來。」她下意識的抱著雙臂。「醒來時我都立刻開燈。」

「不記得夢中情節?」司烈說。

佳兒想一想,眉心微蹙。

「好亂。陰暗的環境,亂七八糟的人和景,我仿佛在逃。」她慢慢說︰「有一次是滿地被人遺下的鞋子,很——兵荒馬亂。」

「不能為你分析。」他攤開雙手。「夢很神秘,而且你的好像很復雜。」

「我只有一個意念,逃避。」

「逃避什麼?」

「不知道。」她再搖搖頭。「醫生給了一些藥,但幫助不大,亂夢照來。」

「你的確該休息一陣,」他拍拍她的手。「多久沒拿假期了?」

「一年七個月。」她想也不想。「上次跟你一起到荷蘭之後。」

「為什麼不休假?」他呆怔一下。

「假期里一個人比不放假更悶。」她坦然直視他。「我一直在等你。」

他頗為感動。一個像佳兒這樣出色的女人對他說這樣的話,但也不足以令他有任何表面上的行動。

「很好。我你結伴赴美。」他只這樣說。

「然後呢?」

「沒特別事會回香港,」他說︰「我不計劃太長遠的事。」

「現代男人都不計劃長遠的事,是世紀末的心態?」她頗不以為然。

「不計劃、不希望就不會有失望。」他並不認真。「失望的感覺令人難受。」

「你會對董愷令說這樣的話?」她問。

「當然,為什麼不?」他些微不自然。「我對所有的人說同樣的話。」

「我始終覺得你對她另眼相看。」

「你不覺得以她的一切值得我們尊敬嗎?」

「尊敬?」她頑皮的笑起來。「或許,她的年齡比我們大很多。」

他沉默下來,顯然不高興她這麼說。

她站起來到艙里為他倒一杯酒來,聰明又不著痕跡的為自己下台階。

「什麼時候走?我們一起訂機票。」她說。

「我考慮一下。」他有點心不在焉。

「司烈,」佳兒喝一口酒,猶豫一下。「你身邊有比我對你更認真的女人嗎?」

他呆怔住了,想不到她會這麼問。

「沒有。」他說。覺得不夠。「都只是朋友。」

「我以為在你心目中我會特別一點。」她盯著她,咄咄迫人。

「你是佳兒。」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你自然不是她們。」

什麼叫「你自然不是她們」?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他總是在閃避。

「她們會十幾年不變的在等你?」她再說。

「佳兒!」他難堪了。「不要等,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定下來,又或者我一輩子都這樣,我不知道,真的。」

佳兒仔細的審視他,看清他臉上、他眼中的每一個變化。

「我的決定必然在你的決定之後!」她肯定的說︰「總有一個結果,無論如何。」

「我這個人其實很糟,」他有點亂。「真的,不值得你這麼做。你有這麼好的條件,只要你肯,比我好的人……」

「我不肯。」她決不含糊。「十四歲開始,我等的只是你一個,我不改變。」

他猶豫著,矛盾著用雙手握住她的手,想說什麼又難以啟齒似的,他甚至視線都垂下來,不願正視她。

她卻專心一志,無怨無悔的凝望著他。

「佳兒——」他訥訥不能成言。

「說不出話就不必說,」她十分善解人意。「你心中想什麼也不一定要告訴我,反正我的心意你是明白的。」

「佳兒——」

「不要做出這麼沉重痛苦的表情,」她笑起來。「我並沒有迫婚。」

他拍拍她的手,就此放開她。

「要不要下水?」他問。

「根本沒帶泳衣,」她說︰「餓不餓?我預備了好多食物。」

他凝望她一陣。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司烈說。

「不知道。」佳兒想也不想。「認識你第一天起就覺得要對你好,沒有理由。你信不信前生?也許前生我欠了你的。」

「你這半個鬼妹也信前生?」他笑。

「我是百分之百的中國人。」她說得咬牙切齒。「別叫我鬼妹。」

他拍拍她的頭,像對一個小女孩。

「跟十四歲時一模一樣。」他微笑。

她心中流過一抹奇異溫暖,這是他們初見時的對話,那年她十四。她記得,想不到他也記得。

他內心也許不像外表這麼冷漠吧?

黃昏,他們在赤柱海灘分手,司烈婉拒了佳兒共進晚餐的提議,獨自開車回家。

其實他心中也喜歡佳兒,可是不知哪兒總有個聲音在提醒他別太接近她,也許是下意識。這種感覺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卻每次總能支配著他。

家已在望,突然他又想起璞玉,心中一陣愉快安詳,想也不想的直奔她處。璞玉是不需要預約,更不需要征求同意,他見她自然得就像見自己。

開門處,璞玉穿著短褲又裁著圍裙,一屋子好美味的羅宋湯味。

「這場味令你的屋子倍增溫馨,」他開心得像孩子。「我想起母親和兒時放學回家的情景。」

「只不過羅末湯而已,」她搖頭。「除此之外,只有蒜茸面包,沒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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