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事?」厲墀瑾綻著燦爛的笑顏,看不出昨日的她,久久無法平穩自己的心緒。「回去了不是更好,你正好和雪姊姊逍遙一番。」
她亦和齊漠昀一樣,昨夜度過了個無法成眠的夜晚,可她無眠的理由和齊漠昀卻是大相逕庭。
提及艾飛雪,齊漠昀笑得有些僵硬,他永遠不懂對他而言,飛雪是什麼?
「你今年該滿十四了吧!」
她知道昀哥哥的意思,在這個時代一個十四歲的女子出嫁,是件平常的事,可是現在,她不能嫁給他,永遠也不能。
她又笑了。
「雪姊姊,應該起床了吧!」喃喃而語的厲墀瑾,好像並不希望誰回答她,只是睜大了眼看向齊漠昀。
「什麼意思?」他不懂厲墀瑾的笑,為何有些淒蒼?
厲墀僅淡笑不語。突然,飛雪縴弱身影登時奔入書齋。
她毫不懷疑此刻的雪姊姊想殺了她。
她知道雪姊姊不通藥理,故昨夜她偷偷地在冷心居的飲水中加入麻藥,若非如此,她還不敢進入冷心居呢!
看到被雪姊姊置于妝枯上的手鐲,卻讓她靈機一動,她知道這對手鐲是昀哥哥送的,亦知道雪姊姊有多重視這對手鐲,所以……
「厲墀僅,你太過分了。」艾飛雪從不曾想殺人到這種程度。當她清晨在妝抬上看見那一段段破碎的手鐲時,她就知道這是厲墀僅搞的鬼。打從她進入天射莊開始,厲墀僅就不斷地找她麻煩,這到底是為什麼?她不但攪亂她和眾人間平淡的關系,也傷了不相干的杪玉,現在,甚至連她心中唯一有形的依戀也給剪得破碎。
飛雪沖入書齋的瞬間,她舉起右手。胸口不斷起伏,一次又一次地壓抑勃發的怒氣,冷寒的眼神惡狠狠地瞪視著厲墀瑾,如果眼神能殺人,此刻的她已將墀瑾砍成肉泥了。
她不會殺厲墀瑾的。就算她再怎麼生氣,也無法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下手。何況今天是初一,自幼禁錮她的寒毒正在發作。就算她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齊漠昀驚見沖入的飛雪充滿怒意,似要置厲墀僅于死地。他深知飛雪武功之高,彈指間已足夠殺死千個厲墀瑾,何況是盛怒中的艾飛雪。
而厲墀僅卻呆然地盯著飛雪,眼眸深處有不易察覺的悲傷。
對不起——厲墀僅在心底默念,她知道手鐲碎了,雪姊姊會有多傷心,卻仍不能不做。
就算是為了將來著想,請你不要恨我,雪姊姊。她閉上雙眸,等待飛雪毫不留情的攻勢。
卻在飛雪手勢將落的剎那,齊漠昀一手護住厲墀僅,另一手運氣拍向飛雪……
出手的剎那,初見面時,飛雪的笑靨在他心中擴大再擴大,無聲地包裹他所有的心志。
他失神了,忘了放輕勁道……
擊在飛雪身上的掌聲出奇的大,由飛雪口中噴出的鮮血,詭異地帶著黑合色澤,倒在地上的飛雪,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唯有空洞。
飛雪不可置信地看著齊漠昀的手拍向自己。恍惚中,驚見身前飄飛出一道帶黑的血,那是自己的血嗎?死心人的血是否都是這種顏色——屬于地獄的黑血。
「飛雪,你怎麼……」為什麼?齊漠昀不懂,以飛雪的武功想避開這一掌,簡直易如反掌,為什麼她竟避不開?他以為她能躲開所以才……否則……
他瞪大了眼楮,無法置信地凝視著倒在地上的飛雪,和她身前可怖的黑血。
「你不知道嗎?」厲墀瑾的聲音輕輕地傳來,說出驚人之語。「每逢初一的白晝,雪姊姊身上的寒毒就會發作,無法自由地運氣。」
就因為墀僅深知這點,那時才會躲也不躲,就算齊漠昀不救她,大不了也只是多幾個手印而已,不會真要她的命的。
但……本該和艾飛雪最親的齊漠昀,竟不知道飛雪只是虛招?
「是不知道,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厲墀瑾心中無比的訝異,他不是該對飛雪感到歉疚嗎?為何仍要用話傷害她?
「墀僅,」他刻意地笑得溫柔。「你挑個日子,我馬上就上門提親,我們早點定下來吧!以免節外生枝。」
「昀哥哥……」厲墀僅吃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麼事情跟她設想的不一樣呢?
「什麼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齊漠昀擁住墀瑾,拍拍她的肩。「好了,你先去準備準備,艾飛雪的傷我來處理就好,先出去吧!」說著就把厲墀僅推出門外,不讓她有任何說話的機會。
看著飛雪倒臥在地上的身影,齊漠昀刻意忽略心中那抹疼痛的感覺。他昨夜早已下定決心,今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順著墀僅安排的劇情走,齊漠昀是冷血的,他從來不會去在乎任何人,只有對他有利益的才值得他去費心思。
提親!
飛雪苦笑著反覆念著。是啊!她都忘了,厲墀僅是齊漠昀的未婚妻,他們終有一日會成親,就算她真能在他身邊又如何,在他的心中仍沒有一片屬于她的天空。
他終會和墀僅成婚,她也終要在他眼前心碎,與其讓自己那般的難受,不如……在還來得及的時候……
離——開——他——
手鐲已經碎了,代表他曾經的溫柔,都已破滅。反正他們從不曾開始,又談何結束。她只要一轉身,就再也見不到齊漠昀了,她這十多年來唯一的依戀,也宣告完結,六月霜的艾飛雪是不適合溶解的。
再也見不到……莫名地,她仍是害怕思及這個念頭。一口黑血順著思緒,流至地面再沒有初時的溫度,寒冰似地就像她該有的血。
昏迷前,她眸中猶映著齊漠昀擁著厲墀僅的身影,就連他瞳內的冷寒皆烙入心中。再也不奢求漠昀會愛她了,再也不希冀在他心中,有一寸土地是屬于自己的。漠昀終究大冰大寒,不是有了心的她能奢想的……
抱飛雪回冷心居的途中,齊漠昀失神地望著飛雪慘白的臉怔忡著。他知道那對手鐲對飛雪而言,代表著他對她所有的溫柔情意,如今手鐲竟碎了,是不是象征著他對她原本就淺薄的情感,也已破滅消失?
他的心原就不應該為一名女子左右,那不正好,他可以永遠都不在乎她了。
沒來由地,心口悶悶地好難受。
※※※※※
兩個月後——
招福來客棧因是天射莊山腳下唯一的客棧,就算客人總對伙食有所抱怨,但在只此一家別無他家的情況下,它仍是座無虛席。
今日二樓的氣氛不是普通的詭譎,左側靠窗的位子,平日是客人們最喜歡的位子,今日卻空蕩蕩地僅坐了一桌一人。而右側的位子,卻密密麻麻地塞滿了一群士兵。
士兵們刻意壓低聲音,討論此次出來的原因。不料,坐在左側的那位少年,卻突然欺身而近。
「你們說的人,可是天射莊主齊漠昀,和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少年寒著臉,嚴肅地詢問著。
「小孩子竟敢偷听大爺們講話!」一名彪形大漢倏地站起,想好好地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番。
「放肆!」一聲不大卻威震的聲音,發自一書生口中。
「失禮了。」風允崇一欠身,極恭敬地向那少年賠禮,眾人見此情狀均大感訝異。這少年是何來歷,為何震南將軍對其如此恭謹?
「在下管教不嚴,望閣下宏量不究。」
「你們說的人,可是天射莊主齊漠昀,和漠北雙俠的三弟子六月霜艾飛雪?」他再一次問道,他關心的只有飛雪的安危。
「是。」風允崇端謹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