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到中苑借東西,歸還的時候忘了報備,東西不見了……」杪玉遲遲不敢說出下令者,因她知小姐在莊中已經很沒地位了,如果再替她強出頭豈不是會……
「誰?」欺負她就算了,反正她不在乎,但居然欺負到善良的杪玉,這叫她如何忍受。只是歸還時忘了報備,有必要責打到這般地步嗎?「是我自己做錯事,厲小姐才會……
厲墀瑾!又是這個惹人厭的女人。
彈指間,她已著上外衣奔出冷心居,消失在杪玉眼前,運起輕功一個躍起,消失于北苑之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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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苑的帳房內,一名女子端坐太師椅中,瘦弱的身子坐入沉穩的大師椅,非但未被大師椅的老氣壓抑,反添銳氣,好似那里是最適合她坐的地方。
挺坐在太師椅中的厲墀僅表情相當嚴肅,她正在听著姜總管會同總帳房報告收支,右手邊一名小廝正記錄她所說的所有命令。
「厲……小……姐……」一名小廝神情慌張地立于門側。「艾小姐,她……」
「你沒有看見這里在干麼嗎?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毋需厲墀僅開口,另一名地位較高的小廝立即大喝。「有什麼事情等一下再說。」
「可是……可是艾小姐她……」
聞言,厲墀僅淡淡地笑了,她當然知道雪姊姊來找她做什麼,因這一切都是她的局,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思而行,待事情結束時,便可知是艾飛雪抑或是她要離開天射莊。
她懂事至今,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她掌握之中,這也是她能三番兩次設計飛雪的最大利器。
齊漠昀卻是少數她看不懂的人,從小至大,她就是不能懂得齊漠昀的心思,更無法掌握他下秒鐘的動向。當然,若不是因此,她也不會和他相處如此之久仍然不厭倦。
「姜伯,你們可否先行退下,我想雪姊姊有事要跟我談。」一晃眼,她的臉上又掛著騙死人不償命的招牌笑容。
「啊!」姜總管正在猶豫時,飛雪已步入房中。
「厲小姐,我想我和你並無仇恨。」飛雪眸神冰冷地說道。
「我不懂雪姊姊的意思?」厲墀僅起身相迎,以示恭謹。
而她臉上天真笑靨,看在飛雪眼中,是無比的矯揉造作。
「我想杪玉的事,沒有嚴重到需要如此責打的地步。」
「天射莊自有莊中的規矩,雪姊姊若不懂我可以教你。況且我只不過是教一名侍女罷了!竟要雪姊姊來此興師問罪。」淡淡的笑意中,只有飛雪才看得懂的輕鄙。「雪姊姊不該護短至此地步。」
「歸還東西忘了報備,需要打到雙手紅腫的地步嗎?」飛雪氣不過,猛地拍桌面,堅如岡石的檜木桌嚇人地落下一塊。
「因為東西丟了所以才打她,如果東西沒弄丟,我還可以罰得輕些,若不罰她,以後難以服眾。」她好整以暇地以碗蓋撥涼熱茶,輕啜一口。
「雪姊姊,你想想看,如果丟的是莊中傳家之寶那可怎麼好呢?何況,她還時又沒有人知道,怎知她是真的還了,還是監守自盜了?本來按老祖宗的規矩,是要砍斷只手,挖去只眼的。我只打了她一頓了事,也是看在雪姊姊的面子上。」厲墀僅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艾飛雪從不曾對一個人如此生氣過,明明是小事一件,她卻能說成滔天大罪。
氣極的飛雪不願對不會武功的她出手,故冷冷地說︰「難怪厲家對你不好,你需要跑到天射莊求生存。不知道是不是在天射莊也生存不下去了,才要使出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別人?」
那些話,一字一句都是厲墀瑾心中最不願觸動的傷口。飛雪的話使厲墀瑾驀然想起,幼時大娘常罵她的一句話——你的存在,對別人是一種傷害。
所以大娘對她不好,爹娘不疼她,都是她的不是……
「艾飛雪,你說夠了沒有!」一聲大吼喝止了飛雪傷人的話語。
齊漠昀本是有事到帳房來找厲墀僅的,沒想到尚未進門,就听到飛雪說出如此傷人之語。他是看著厲墀瑾長大的,自然知道飛雪的話會對墀僅造成多大的傷害。
齊漠昀大步向前抱住臉色泛青的厲墀僅,厲聲向艾飛雪吼道︰「我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麼事,你馬上回冷心居好好反省,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聞言,飛雪的身子竟發起顫來,愕然地開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她竟忘了厲墀瑾是他的未婚妻,竟忘了在他心中,自己只是一個仍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她忘了在齊漠昀的眼中從不曾有她,而她竟傻到和他最重視的女人起沖突。
凝視齊漠昀寒若冰山的眼眸,向她投來森冷的寒光。艾飛雪抿了抿唇,欲哭無淚地轉身離去。她為什麼會愛上這種男人呢?
看著飛雪寂然離去的孤單身影,齊漠昀心中又升起了那種他一點也不明白的不愉快,他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明明他只是要利用她,為何他……
看著懷中的厲墀僅,齊漠昀不禁想道︰唉,這樣也好!就順了厲墀僅的心思,順水推舟丟棄飛雪,省得麻煩。
向來冰雪聰明的厲墀瑾,卻不曾察覺到齊漠昀的心思。她一次又一次努力平穩呼吸,希冀能平緩住心緒,她雖早料到飛雪總有一天會說出那樣的話,也早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听到的時候,仍是心傷。
不只一次,午夜夢回時,她埋怨自己的娘親,為什麼要嫁給一個有婦之夫,只要娘願意,她可以嫁得更好,她卻選了個不懂珍惜她的男人,累得子女和她一起受苦。
厲墀僅蒼白的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嘲諷自己惹人厭煩的地位,可是如果沒有她,這出戲就演不下去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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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飛雪靜坐鏡前,神色凝重得嚇人。
她無法停止想起齊漠昀冰冷的眼神,又想起初見面時,自己是如何不由自主地愛上他……
她將頭埋入手中,額角不經意地觸踫到冰冷的手鐲。她不禁抬起頭來看著那對手鐲。
那日他帶著笑意為她套上這對手鐲,對她說她是「特別」的,她雖從未相信,卻仍不由得希望他說的是真的,那天,她好高興……
但如今,腕間的手鐲卻冰冰冷冷的,沒了最初的暖意。
明知道他並不愛自己,可多少次在不眠的夜里,她說服自己想要待在他身畔,就什麼都不要奢求,但,心卻仍不听話地希冀有一天他回眸看她,而眸中有情意。
然而今晨,這個夢狠狠地被打碎,他抱著厲墀僅一字一字向她吼著,甚至叫她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心,好疼好疼,疼得連淚都流不出來了……
如果沒有最初那句「你是我的」,她豈會呆呆守在客棧中,也不會欺騙大師兄,斷了自己的退路。
腕中仍戴著那對手鐲,她雖將它當成齊漠昀對她溫柔的形征,但……該、散、了、吧——
她和他從不曾開始,又談何結束?艾飛雪苦澀的笑了,褪下了手鐲。
妝台上,銅鏡和手鐲相互輝映,光影隱隱交錯在空氣中,形成一道昏黃的光網。冷冷的光芒,像極了她和齊漠昀之間,看似華麗卻永遠冷寂的關系。
她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緩緩啜飲,敬自己的心死。
那夜,她睡得極安穩。
突地,窗戶悄悄地被一雙縴手推開,而飛雪卻連手鐲被人剪斷的聲音也未听見,依舊深沉的睡著,作著沒有齊漠昀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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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上次你怎麼突然回去,也沒說一聲?」書齋中,昨晚一夜無眠的齊漠昀神情依舊溫和並帶著笑意,這是對著墀瑾的神情,不同對于飛雪時的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