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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線光 第20頁

作者︰亦舒

品碩緊緊抱住她痛哭。

那日稍後,父親回來,自斟自飲。

品碩向他說︰「我決定在本市升學,方便照顧母親。」

胺氏緩緩拾起頭來,「我勸你速速離開這個家,自求多福,留在這里,有得你受。」

「你想怎樣懲罰她?」

品碩忽然听得父親笑起來。

他說︰「何勞我動手,她自己會得對付自己。」

第八章

說完了,他索性對著瓶口喝。

接著,跌跌撞撞出門去。

品碩低看頭,盤算半日。

既然美國西岸有大學收錄,一年的費用也已匯了過去,不如去闖一闖。

成年人的世界不由她受理。

想通了,倒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母親並沒有出席她的畢業禮。

別的家長都來了,身上掛滿相機攝錄機,不顧秩序,涌到前座取好鏡頭,有的甚至伏到地上。

並且都希望見一見阜品碩。

「你就是名宇中有六個口了的阜同學。九科A級究竟如何考得?平時媽媽給你吃什麼?」

她的父母沒有來觀禮。

回到家,月兌下穿了多年的校服,找母親說話。

方月心抬起頭來,「我要去觀禮。替我拿一套衣服出來,換好馬上去。」

「媽媽,」品碩溫和地說︰「今早已經舉行過了。」

「那可怎麼樣?」她膛目結舌。

「沒關系。」

「你會不會怪我,哎呀,這可怎麼辦?」

品碩把母親擁在懷中,「沒事沒事,你放心,大家都很好。」

到了這種地步,任何人都看得出,方月心的精神出了毛病。

就是這一天,有人來采訪她們母女。

那是一位穿鐵灰色套裝載珍珠耳環的女子,她臉容秀麗,笑容可親,自我介紹︰「我是許方宇律師,這是我的助手喬珊。」

她們進屋子坐下,「品碩,你與母親都需要幫忙。」

品碩呆呆地看著她們兩個,孤苦的她想︰莫非真的有守護天使這回事。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幫我,又怎樣知道我家有困難?」

「喬姐姐是護士,她想為你母親檢查一下,我們不是壞人,你請放心。」

方月心並不拒絕,她輕輕躺下,由護士檢查。

喬珊抬起頭來。只輕輕說了四個字︰「遍體鱗傷。」

許律師震驚,「應該怎麼做?」

「報警送院。」

「不,不,」方月心跳起來,「我要照顧女兒,我不上醫院。」

許律師不禁心酸,事主神智不清,已不知道此刻啟示由女兒照顧她。

品碩依偎肴母親︰「好,不去,不去。」

許律師經聲說︰「品碩,你母親急需救治。」

「我明白。」

「我們有最優秀的專科醫生幫她治療心理及身體上的創傷。」

「你們倒底是誰?」

「我是一個律師,代表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委托人,他差遣我來查探你們有什麼需要,原先我以為最多不過代你往長春藤大學報名,誰知打听之下─發現你們母女……唉,」她無法再說下去。

「那人是誰,為什麼無緣無故關心我們?」

許律師說︰「因為,他說,你也曾經不計報酬地善待過他。」

「我不明白,我听不懂你說些什麼,他倒底是誰?」

「品碩,別研究這些了,勸服母親,送她入院,接受醫療,現在我立刻幫你聯絡寄養家庭,同時入稟法院辦理此事,這里不宜久留,你父親似一枚定時炸彈,隨時會得爆發。」

許方宇對喬珊說︰「你留在這里,我去法院辦理手續。」

許律師走了沒多久,方月心叫痛。

品碩喂母親吃止痛藥。

喬珊試探︰「醫生有更好的止痛劑,我同你去附近醫務所找醫生好不好?」

方月心搖搖頭。

「我送你入院,品碩陪你,你不必怕。」

她忽然清醒了,微微笑,「我不怕,我活該,一切都是我的錯,這是我應得的懲罰。」

「不,」喬珊輕輕說,「醫生會告訴你,一切出于不幸,你不是罪人,為著女兒,你需振作起來,馬上離開這里。」

她頹然,「我出走過一次,還不是要返來,打回原形,我走投無路。」

喬珊握住她的手,「不,你听我說,有一個關注小組,數十個成員。遭遇與你完全一樣,你並非唯一的不幸人,來,找陪你去醫院。」

方月心似有頓悟,靜靜聆听。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一把聲音冷冷響起來。

「你是誰?你憑什麼來管我的家事?」

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什麼人。

差十分鐘就可以說服事主到醫院去,偏偏這個人在要緊開頭出現。

喬珊轉來斥責他︰「方女士是一個市民,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你怎可禁錮她。」

胺氏一听,大怒,伸過手來,抓住這名多管閑事的看護手臂,把她拉到大門,硬生生把她推出門去。

喬珊險些摔跤,也顧不得手臂酸痛,她立刻取出手提電話報警,並且不顧危險,大力拍門。

「品碩,品碩,開門給我!」

她听不到糾纏打斗的聲音,于是再撥一個電話給許方宇。

短短五分鐘時間,警察已經趕到,按鈴,拍門,都沒有回應,接看,許律師也奔上來,向警察簡單報告屋內人物身份。

警察決定破門而入。

他們撞開大門,搶進屋內,卻又立刻驚疑地站住不動。

屋子里靜寂一片,客廳一個人也沒有。

警察一步一步走近,終于有人失聲叫說︰「在這里了。」

在工作室里。

那情景真的詭異。

衣架上掛看一襲襲白紗新娘禮服,可是,白色的裙子下腳有點點鮮紅血漬,觸目驚心。

警察撥開白紗,看到一個男子倒在地下,頸項大動脈插看一把利剪,地瞪大雙眼,已無生命跡象。

牆角坐著一個女子,明顯受過毆打。面目浮腫,不能動彈。

警察急召救護車。

這時、許方宇說.「屋內還有一個人。」

「誰?」

「是他們的女兒、快找找!」

警察看急,連同趕到的增援部隊滿屋翻尋。

初時遍尋不獲,均急得一頭汗,終于有女警說︰「找到了。」

許方宇搶進臥室,原來女警蹲在地下,指向床底。

胺品碩匿藏在床底下,身體蜷縮成胚胎一般,頭埋在雙臂之間。

她沒有受傷。

許方宇吁出一口氣,坐倒在地,她發覺背脊已爬滿冷汗。

听到這里,蔣佐明也要抹去額角上的汗珠。

她像與人打過架般勞累,沒想到听故事也會累壞人。

這不是一個尋常的故事,倫常慘變,也不是每個人可以承受。

品碩的聲音像微波一般,「母親被控誤殺,由許律師代表辯護。」

「結果如何?」

「自衛殺人,無罪釋放。事後她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

佐明松口氣,「康復沒有?」

「托賴,不過,至今仍看心理醫生、我也是,每周一次,訴說心事。」

佐明握緊品碩雙手,這樣都被這小女孩熬過來。

便田挽看行李出來。

她說︰「我們三人之中,品碩最小。」

佐明問「要走了。」

「我的家即是你們的家,隨時來住。」

「去多久?」

唉見面、就要分手,品碩不舍得。

便田答︰「起碼半年。」

「這一去你就是國際作家了。」佐明由衷地說。

便田漲紅了臉,「你也來揶揄我。」

「不要浪費時間。」

「是,」廣田說︰「我想進修英語,同時學些法文。」

「不,」佐明說︰「我是勸你把握司機找到對象。」

便田別轉面孔。

有司機來取了行李走。

便田陪女兒吃飯。

佐明對品碩說︰「換了另一個律師,恐怕怕沒有這樣順利。」

「這是真的,許律師力證多年來家母飽受虐待,身上新舊傷痕達七十多處,體無完膚。骨折多次。」

位明十分欷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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