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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一線光 第18頁

作者︰亦舒

「來,我們吃刨冰。」

「媽媽說夏天要小心飲食,當心肚子痛。」

「品碩,為什麼不見你父親?」

「他在別的地方工作。」

「可有負責你們生活費用?」

品碩答︰「金錢方面,他一向不會刻薄,這是他唯一優點,听說,在今日,已經很難得。」

溫力仁沉默一會兒。

他忽然說︰「品碩,不妨對你實說,我很敬重你母親。」

「我看得出來。」

溫力仁吁出一口氣,「我也愛慕她,我欣賞她的美術才華,傾佩她設計的精妙。」

品碩听了十分高興。

「我也喜歡她沉實嫻靜性格,小品碩,短短一年,我已知道她是我理想的終身伴侶。」

品碩不出聲。

溫力仁問︰「你會接受我嗎?」

「我父親──」

「我知道他時時虐打你母親。」

「可是,」品碩鼓起勇氣說︰「離開他或不離開,由媽媽決定。」

「那自然,我不會勉強她,但是,她為什麼多年來不反抗?」

品碩淒然地答︰「肯定是因為我的原故,母親曾經說,分了手,我是孤女,她再婚,我是油瓶,不不,溫叔,你別笑,母親說的確還有許多人會這樣想,他們沒離婚,終身唯一成就也就是從未離婚,故引以為榮,分別為聖,一提到離婚便嗤之以鼻,母親說一次足夠。」

輪到溫力仁不出聲。

餅一刻他說︰「她是個好女子。」

品碩象一個大人般說︰「好女子不一定有好運氣。」

她終于走到攤子前買了一個櫻桃果汁刨冰吃。

柄際照相館忙得要擴張店鋪門面。

品碩一個人回家。

屋里有人。

案親來了,事前他永不通知她們,永遠突擊檢查,這是他的特權。

他正在翻閱女兒的功課,一邊對牢瓶嘴喝啤酒。

「你媽媽呢,為什麼不在家中?」

「她在照相館工作。」

「我曾經與她說過,不必出外拋頭露面。」

「這是她的興趣,」品碩忽然代母懇求,「請允許她有點精神寄托。」

她父親看看女兒,這樣高大了,長得與母親一模一樣,可是比媽媽勇敢。

他不出聲。

「不要干涉她一點點自由。」

「我已經改了許多。」

品碩答︰「我看得出來。」

「通行證在這里,你倆隨時可以與我團聚。」

品碩意外地想︰呵,又要搬家了。

「她既然喜歡做,我會頂一家婚紗店來給她打理。」

品碩看看父親,人真的會變好嗎?

他放下家用取起外套,「品碩,送我出門。」

品碩陪他走到門口。

「你一向與我生價。」

他還想說些什麼,終于低下頭。

品碩發覺他下巴皮膚打摺松弛,原來這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叫兩個人同時受罪。

品碩忽然鼓起勇氣問︰「你會不會同母親離婚?」

「離婚?」他一愣,「我們從來未曾正式合法注冊結婚,又如何離婚?」

品碩呆住。

他踏上正在等他的車子。

這樣說,母親可以隨時接受溫叔的追求。

傍晚,月心愉快地回到家里,淋了浴,吃西瓜,一邊同品叩碩說︰「一個人客,堅持要在裙子後邊加一只大蝴蝶結,我說呵你當自己是一件禮物?結果大家都笑了。」

然後她看到一疊鈔票及出境證。

「啊。他來過?」

「是。」

月心發覺女兒臉色有異,「他說過些什麼?」

「他說他變了很多,他願意與我們團聚。」

「叫我們幾時動身?」

「他沒提日期。」

「你呢,品碩,你怎麼想?」

「我不想動。」

「你的前途──」

品碩答︰「我的前途很好。」

「品碩,你始終是他的女兒。」

品碩忽然听出不妥,「媽媽,你可是說,你與他已全無關系?」

「我與他曾是夫妻,並無血緣。」

「你終于決定與他分手。」

「我以為你會代我高興。」

「是,我很開心。」可是,品碩語氣中不見喜悅。

方月心把通行證與家用交到女兒手中。

「媽媽,我願跟你生活。」

「跟看父親,你是小姐,跟母親,你是油瓶,你可要想清楚,他一向待你不薄。」

品碩不語。

「你可以兩邊任,不必這麼快作決定。」

方月心像是換了一個人,早出晚歸,她臉上有笑容,體重增加,動作輕快。

秋季,父親又來了。

他十分詫異,「你還沒有動身?」

只說你而不是你們,想必已經風聞了什麼。

「你母親已經另有路數,品碩,你還不自作打算。」

「你听說了?」

「自然有人告訴我。」

他打開公事包,取出幾張放大的彩色照片。

品碩一看,是偷拍的證據,母親與溫叔在一起,雖無越界,但態度親密。

品碩覺得羞恥。

「她有她的志向,你跟我吧,中學快畢業了,送你去美國讀書,校方說你文理科成績優異,我打算供你讀法律或是建築,你不必為母親的志向擔心。」

去外國讀書,開拓新生活,多麼美好。真叫人向往。

案親又說︰「你看,住我屋子里,吃我的飯,她卻同別人胡混,誰是誰非,相信你也看得出來。」

品碩沖口而出︰「他們不過是合伙人。」

「是嗎,我不相信,你相信嗎?」

這時,門口傳來冷冷聲音︰「你對品碩胡說些什麼?」

品碩看到母親站方門口。

胺氏見到她,紅了雙眼,站起來。舉起手。

品碩連忙擋在兩人中間。

可是父親已經揮出手,力道一時收不回來,重擊在品碩臉上。

品碩眼前一黑,僕跌地上,金星亂冒,只覺嘴里又腥又咸,原來一口是血。

案親過來扶她。

品碩推開他,張口想說話,可是血咕嚕咕嚕冒出來,原來舌頭撞在牙齒上破損。

胺氏手足無措,忽忙間奪門就逃。

母親叫了救護車,護理人員連忙替品碩止血。

方月心蹲下說「品碩」

口叩碩忽然厭倦,掩住面孔,「走,都給我走。」

這些成年人,沒有一個像樣。

敷藥後她的半邊臉紅腫,眼楮都看不見了。

不能上學,在家溫習,溫力仁來看她。

品碩生氣,「走,走。」

「品碩,這是應有的禮貌嗎?」

品碩不出聲。

「你應當責怪那個只懂動手的人。」

品碩答︰「這次他有理由憤怒。」

「打人是犯法行為,無論多麼生氣,都不能撲打他人。」

品碩看著他,「你請完沒有?」

溫力仁看看少女,她畢竟是她父親的女兒,而他,他是外人,怎可妄想在她心中佔一席位。

要緊開頭非作出取舍的時候,親疏立分。

他識趣地退下。

正當品碩認為要失去母親,方月心女士會很快成為溫力仁太太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天氣冷了,品碩正準備大考,日以繼夜在家溫習功課,成績越好的學生越是嚴陣以待。

升哪一家大學靠的便是這些積分。

一日傍晚,有人輕輕敲門。

奇怪,門鈐就在門框左邊,可見門外是個陌生人。

「誰?」

一個年輕女聲答︰「方月心女士在喝?」

品碩去打開門,她以為是母親的客人,來找她縫制結婚禮服。

口叩碩客氣地說︰「她在國際,你去店里找她好了。」

門外女容容貌亮麗,衣看時髦,她上下打量口關領,一價是她女兒吧。「

品碩發覺她來意不善,因問︰「你是哪一位?」

她推開品碩,自感自踏進室內,月兌掉外套坐下來。

「你不知我是誰?我是國際的老板娘,我叫何之見,剛從加拿大回來。」

品碩呆住,耳朵火辣辣燒起來。

她呆呆看著來客,耳畔嗡嗡響。

那何之貞臉上搽著深紫色的胭脂,美艷中帶點陰森。

「溫力仁沒同你們說嗎?國際後台老板是我何之貞,我投資三百多萬,器材鋪位均由我獨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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