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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雖然小 第23頁

作者︰亦舒

那邊起碼有三個年輕女賓涌向前亂搶,結果絆倒在地,壓爛了粉紅色玫瑰花球。

嘉揚嘆口氣,「人各有志。」

陳在豪點頭,「看樣子你會選擇事業。」

「是呀,盼成家者就莫在此蹉跎光陰了。」

陳在豪只是笑。

這時,彭念祖走過來,上下打量小陳,小陳何等機靈,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微笑?站?任由參觀。

半晌,彭氏唔地一聲,小陳知道他初步已經及格了,畢恭畢敬喊聲彭先生。

「你在做事還在讀書?」

「史丹福商管碩士生,彭先生,在交易所辦公。」

嘉揚只想上樓去換衣服,「你們慢慢談。」

房間?先有人在,那是嘉媛,她已換回T恤長褲,正在吃一大碟日式炒?。

嘉揚見她精神奕奕,十分歡喜,「嘉媛,身體全好了吧。」

「大後天又要出發。」語氣歡欣。

嘉揚惻然,「這利馬狐猿真的征服了你的心。」

「親友中只有你明白我。」

「我去過雨林采訪才明白接近大自然的樂趣。」

嘉媛點頭,「我們自塵土來,將歸于塵土。」

她們談得好不投契。

嘉揚的母親咳嗽一聲,「一對新人更了衣,要向你們道別呢。」

「他們去何處度蜜月?」

「地中海。」

嘉媛立刻說︰「地中海被歐亞非三大洲包圍,是個極之富風情的地方。」

嘉揚駭笑,「你整個人像本活的《國家地理雜志》。」

他們到樓下送別新人。

嘉維夫婦揮?手乘車走了。

客人散得七七八八,樂隊正收拾樂器,廚房也整理得差不多,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彭念祖說︰「我且回酒店去睡一覺。」

嘉揚微笑,這?已沒他的事了。

「嘉揚,你結婚時我們再做得轟動一點。」

然後,彭念祖向前妻點點頭,取餅行李走了。

夫妻倆從頭到尾未交談一句。

嘉揚握住母親的手,「媽-」

「不必可憐我。」

「是,高小姐。」

嘉揚想反手拉下裙子拉鏈,有人問︰「可需要幫忙?」

轉頭一看,「你還沒走?」

陳在豪點頭,「不舍得走。」

嘉揚溫柔地說︰「已經曲終人散。」

「嘉揚,我可以約會你嗎?」

「我行蹤飄忽,不是好對象。」

「我可以等。」

「怎麼敢叫你浪費寶貴光陰,時間一去不回頭,未來是你一生中最重要十年,你大可育三子一女,同時籌備退休。」

陳在豪十分惆悵,「你一定要去美國?」

「合約都簽好了,已在找公寓房子。」

嘉揚打開大門送客,陳在豪戀戀不舍離去。

終于,她回到樓上月兌下紗裙,只見腰身上肉被勒得一條條紫血痕,像受過刑似的。

衣服一月兌下肚子就餓,她到樓下看見剩菜便吃。

她母親不以為然,「你也太隨和了。」

「媽,全球億萬兒童正在捱餓,世上只有五巴仙人類想吃甚麼就可以吃到。」

「所以你一點架子也沒有。」母親諷刺她。

嘉揚訴苦,「我就知道遲早找我出氣。」

「那位小陳先生有甚麼不妥,為何將人掃走?」

「你知道他以甚麼為生?」

「是位基金經理。」

「銅臭,銅臭,錢眼?鑽進鑽出,俗不可耐。」

「咄,人家會賺錢,你只會問要錢,豈非天作之合。」

「我對他沒有激情,走不到一塊。」

「你想怎麼樣?」

嘉揚側?頭,希望有那種巴不得要鑽到對方心肝思維?去的……可惜不能在母親跟前說出來。

她放下碟子,「我要好好睡一覺,別叫我。」

嘉揚踫到自己的?,一下子入睡。

她看到珍伊娜推門進來,「嘉揚,好睡。」

嘉揚十分高興,「珍,你無恙?」

「多謝你救我。」她坐下來,「好心自有好報,祝你步步高升。」

珍看上去精神奕奕,比往日年輕,全無煩惱,十分輕松。

「我看到你的節目了。」

「珍,請予指?。」

「他們把你形象塑造得十分可愛,一定成功。」

「珍,老實話。」

珍笑了,露出雪白牙齒,「我說的,全是老實話。」

就在這個時候,嘉揚驚醒。

怔怔地,滿嘴苦澀,她連忙到廚房找水喝。

華人傳說夢見一人年輕了,是表示不祥,那人可能已經死亡,魂魄前來報夢。

嘉揚內心忐忑。

只听得偏廳有人搓麻將,一位太太說︰「子儀你那媳婦真是享福的命,一嫁過來甚麼都有,全是現成。」

「人是有命運的呵。」

「不由你不信。」

「當心,我做清一色萬子。」

「最難得是嘉揚,憨頭憨腦,甚麼都不爭。」

「這孩子就是笨。」

嘉揚微笑,听得出母親語氣中無比憐愛。

「有福氣才那樣豁達。」

「子儀?得好,甚麼都問夫家要的女兒,多羞人。」

偶而閑了下來,嘉揚覺得手足無處擱,真不自在。

忽然之間,其中一個伯母說︰「看,看!電視上是嘉揚,咦,這明明是美國電視台呀,你看嘉揚多有風頭。」

麻將牌一下子全停下來。

啊,特輯出來了。

嘉揚開了廚房內的小電視機觀看。

每次看到熒幕上的彭嘉揚都是突兀的,這次她看見自己站在墨西哥邊境,報道連環謀殺案︰「凶手是誰?沒有人知道,亦無人偵查,這些不幸的年輕女性,像被屠宰的羊一樣……」

她看上去比真人成熟漂亮。

嘉揚听到了贊美︰「像明星一般。」

「可是打入荷里活了?」

嘉揚啼笑皆非。

不不不,我不是演員,我是記者,我不是去拍外景,我是做采訪,可是,有時感覺混淆,分不出真假。

「來來來,繼續牌局。」

嘉揚回到寢室,電話響了。

是約翰森,「那小子還在你家嗎?」

嘉揚微笑,「已經走了。」

「在飛機上已經想念你。」

「我看到片段出來。」

「大獲好評呢,連帶我臉上生光。」

嘉揚听到腳步聲,「媽來找我,我要裝睡。」

她丟下電話蒙?頭動也不動。

她母親推開門,見她倒在?上,只得掩上門離去。

嘉揚偷笑。

電話鈴再響,嘉揚在被窩中听。

「嘉揚,是麥可。」

「怎麼樣?」

「嘉揚,我們已經離境,明朝可抵達紐約。」

「總算回家了。」

「經過這一次,她畢竟明白,甚麼叫大勢已去。」

嘉揚啊一聲。

「我的責任已經完畢,我還有其它工作等?要做。」

「把地址告訴我,我來看她。」

「嘉揚,你為一個朋友,你也仁至義盡,不必去自討沒趣了,失意的人很難侍候,一味怪世態炎涼,紅小兵欺師滅祖,老朋友跟紅頂白,讓她自己休息康復吧。」

「麥可你幾時變得那樣嚕蘇?」

「是,她住在南端貨倉區,電話及電郵號碼是-」

嘉揚熄掉電話,不再掛慮。

她貪婪地在自己的?上好好睡了八個小時,因為不知道下一次是幾時。

臨走之前,嘉揚想去探訪赫昔信,可是一想,還是不要去騷擾人家的好。

見了面,禮貌上他少不免得贊美幾句︰「做得好,嘉揚,全北美洲看得見你尊容,大明星了」之類,何必呢,愈發把人家的際遇比了下去,不如悄悄的來,悄悄的去。

她靜靜收拾行李。

母親把香奈兒及阿曼尼套裝整理出來送她,「穿?出鏡,端莊大方。」

「多謝你割愛。」

她吁出一口氣,「終于離了婚。」

「感覺如何?」

「這不過是手續,其實早十年已經失去丈夫。」

「老爸這次做得還算漂亮。」

斑女士自嘲︰「嫁一次,得一對漂亮听話子女,加一筆贍養費,際遇也不算好差了。」

嘉揚覺得幫全世界受不平等待遇的女性申冤容易,幫母親平反就相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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